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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锦是被一阵压抑的哭声给吵醒的。

    头有些疼,眼睛酸胀的,一时有些睁不太开,明锦只能闭着眼睛,轻轻按着眉心,心中难免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哭?

    难不成是华岁?

    可这声音听着,和华岁也不太像啊。

    还有,她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疼痛?按理说,她已经魂飞魄散,难不成她现在是孤魂野鬼?可孤魂野鬼也能感觉到疼痛吗?

    她没做过鬼,自是对此感到十分不解和莫名。

    明锦继续闭着眼睛,按着额头,思考这些奇怪之处。

    外面忽然隐隐传来一阵声音:“娘子就别哭了,你也不知道锦姑娘是侯府的小姐啊。”

    锦姑娘……

    侯府的小姐?

    明锦按着头的手忽然一顿,这话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老夫人和大少爷……必定是不会怪罪你的。”还是之前那个声音,但这次,这个声音明显有些犹豫,似乎自己也有些不太敢确信。

    那位被女人唤作娘子的人,显然也听出来了,一时不禁哭得更加厉害了。

    “我真是倒霉透顶,还以为跟着大爷回来能享福,没想到大爷后院这么多女人,少夫人也不好相处。”

    “现在还平白背了这个锅。”

    “侯府的小姐,我竟用侯府的小姐,当我的奴婢使唤了这么多年!呜……我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就算大爷放过了我,老夫人和夫人也决计不会放过我的。”

    “她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还有侯府那些妈妈……”

    “我昨儿可瞧见了,她们一个个可全都厉害得紧,就连老夫人和夫人都对她们十分客气,我这么一个出身,她们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女人越说越心酸,越心酸,便哭得越发厉害了。

    旁边的女婢劝了几句,眼见没有效果,便也不再劝了。

    左右不过是个瘦马出身的姨娘。

    就像她说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自己都急着想辄子呢,怕这阵子得罪了那位锦姑娘,落到一个被人发卖的地步,哪还顾得上安慰她?

    外面除了哭声之外,其余声音已经渐渐消下去了。

    而睡在屋内,还闭着眼睛的明锦,一点点松开了紧蹙的眉心。

    她的手还停留在眉心之处,眼睛却慢慢睁了开来。

    在看到屋内漆黑一片的时候,她下意识又皱了下眉,自打当年当了一个月的人质,她便再也忍受不了一点黑暗。

    她所在之处,必须整夜燃着烛火,不然她必定会被梦魇缠身,一宿难眠。

    不过这会,一时倒是有些顾不太上了。

    震惊压过了内心的疑虑,明锦靠在床上,仔细看起屋内布置。

    外面天色应是将明之际。

    天光既白,让未燃烛火的屋内,也不算太过昏暗。

    明锦就这样靠坐在床上,一点点审看过去,屋子不算熟悉,却也不算陌生。

    她又用力掐了下手背。

    疼得很。

    明锦皱眉。

    心中自是惊讶非常。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如今应是在南直隶的颍州袁家,而外面现在在说话的,正是她如今名义上的主子——

    越娘子。

    越娘子是瘦马出身。

    也是明锦在扬州秀丽楼中的第三位主子。

    而如今的时间,应是贞光二十年。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她这是……回到了四年前?

    明锦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但除此之外,她又的确无法解释,如今这个情形究竟是什么情况。

    眼前的这一幕,以前也发生过。

    贞光二十年,四月,越娘子被恩客袁正赎身,而她想方设法,终于跟着越娘子,走出了那一间她十年未出一步的秀丽楼。

    这十年,明锦先是被拍花子拐走,后面又被人贩子带着周转几地,最后被人卖进了扬州的秀丽楼。

    秀丽楼是扬州一处专门养瘦马的地方。

    明锦在里面待了十年。

    秀丽楼看管森严,这十年,她没有一日能出去,想过法子托人带信出去,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受尽处罚不说,还差点也被挂上了牌子。

    要不是她一刀划伤了脖子,彻底断了楼中的念想,只怕她如今也早跟越娘子一样,成为被人买卖的瘦马了。

    她在楼中为奴为婢,前前后后一共跟了三位主子。

    本想着若有机会能跟她们出去,也好写信给家中,让他们来救她,可每次她满心期待盼望着,想尽法子让自己的主子被赎身……可每次,她都会被她们无情地抛下。

    她虽是奴婢,又身负疤痕,毁了身子,可她实在生得一副好相貌。

    她们都怕带她走,会多一个劲敌,岂会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满娘让她认命。

    可她哪里肯认命?

    她在秀丽楼的最后一位主子,是越娘子。

    这位越娘子起初也不想带她走,是明锦使了手段,才跟着她来到了这个颍州。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明锦知晓许多事了。

    她没想到这个颍州袁家,竟是京城袁家的分支。

    这个分支虽然没什么本事,如今的当家人也不过是颍州的同知,但他们的本家却先后出过两任皇后、一位太师,还有一位尚书大人。

    如今袁家的当家人便是当朝太师,当今圣上的老师,而当今皇后与已逝的惠文皇后,也全是出自袁家。

    当时明锦知悉此事,又是高兴又是紧张。

    她本想直接点明自己的身份,但十年的经历,早已让她不敢随意相信旁人,怕袁家知晓她的身份,反而对她不利。

    她蛰伏以待,努力寻找机会出府。

    就在一个月前,她终于得以出去,写了家信寄到京城明家,盼着自己的家人收到信,可以过来救她。

    原本她也不敢抱太大的期待。

    毕竟十年过去了。

    未想昨日,京中竟然真的来了人,她的家人竟然真的来接她了。

    ……

    外面哭声渐渐消停。

    明锦这一段旧时的记忆,也终于回忆得差不多了。

    她仍靠在床上,没有起来。

    倒是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奴婢进去看看。”

    话音将落,明锦就听到一串脚步声,紧跟着那块布帘被人掀了起来,外面的光亮也跟着漏了进来。

    乍然瞧见那些光亮。

    才习惯黑暗的明锦,不自觉闭了下眼睛。

    但她如今这个坐姿,任谁都瞧得见,那人未想到她竟然已经醒了,一想到刚才和越娘子的对话,她当即白了脸,战战兢兢唤了一声“锦、锦姑娘……”

    说着,她便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外面的越娘子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在瞧见坐在床上的明锦时,她亦白了脸。

    将明未明的屋内。

    明锦端坐于架子床上,她的脸一半露白,一半隐黑。

    她半抬眸,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明明神情隐于昏暗处,让人瞧不太清,但那一双眼睛,却如寒冰遇雪,亮得惊人……

    越娘子其实一直都有些害怕明锦。

    明锦太聪明了。

    当时袁正来秀丽楼,最开始看中的并不是她,是明锦给她想了法子,又教她怎么留下袁正。

    她按着明锦教的,果然抱上了袁正这条大腿。

    她感激明锦,却也害怕明锦。

    所以自进了袁府之后,她便故意重用袁家给她的丫鬟,而冷落明锦……没想到明锦会成为侯府小姐。

    越娘子很害怕,也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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