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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姐出嫁那一夜,我们兄弟三个跳出跳进并没有安睡,父亲和叔伯们将我们带到大姑母庄下边一家人家后,我们便跑了出来。

    这家是表姐的二爸家,门口拴着一条大黑狗,特别凶狠,一见我们便扯开大嗓门,跳着蹦着,张牙舞爪地怒吼,吓得我们缩着脖子,佝偻着腰顺着墙根儿乱窜,等蹿出狗管辖的范围,我们才从容不迫地聊些狗的话题。

    我说我最不喜欢狗了,没事乱嚷嚷,脾气不好,还没礼貌。

    我家也养着一条大黄狗,爸爸顺着墙根两头钉了一条铁丝,可谓是可滑动式狗链,这样狗的活动领地无形中提升。

    爸爸只所以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可滑动铁链,一头通在家门口,一头通在羊圈通道。羊圈在我家和三爸家庄院后面,中间隔着一条甬道,通往羊圈便仅有一条通道。而狗可以肆意在通道处威武设卡巡视,假如有贼打我家羊的主意,他们就会被狗当场堵截在甬道口。

    我家黄狗六亲只认二亲,即使我跟木星,也要看它的脸色行事,一不入狗眼,它立马呼呼跑过来,龇牙咧嘴,喑喑挑衅。我跟木星进门时常贼头贼脑,躲避着黄狗的眼睛。有时候木星会被黄狗忽然袭击,吓得他屁滚尿流,杵在那里任狗嗅闻半天,我只好搬请救兵,黄狗看到爸爸或者妈妈,立马摇头摆尾,露出讨好的尽职尽责的眼神来。

    妈妈时常给我们说,狗也是有感情的,你们有事没事给喂喂食,搔搔皮毛,就会对你俩亲近的。你们不但不亲近狗,手中拿点馍馍偷着吃也就算了,非得跑到狗前戏弄,狗那么灵性,能不记仇么!

    妈妈说得对啊,平时最木星嘚瑟,时常逗弄着狗跳来跳去,那狗被戏弄得恼火异常,能不伺机报复嘛!要不是看在父母份上,估计木星的骨头早就被黄狗分家了。

    听了我的言语,木星也是一针见血地说:“是个狗就不是好东西,六亲不认!”

    堂哥也吃过我家黄狗的亏,对狗格外憎恶,他挥挥手说:“听说狗肉很好吃,就是没吃过。”

    “我还是喜欢猫,”我说。

    “我也喜欢猫,”木星说。

    “我不喜欢动物,我喜欢机器。”木辉说。

    我跟木星吞了吞口水,相顾无言,真是亲兄弟啊,爱好都一样。木辉毕竟比我们年长一岁,见多识广,他都知道飞机的大小,也知道飞机是如何飞上天的。由此我无比崇拜地说:“哥,你喜欢什么样的机器呀?”

    木辉激动地说:“汽车!”他回过身,堵在路中间,嘴里嘟嘟嘟地叫着:“二爸就是开汽车的,你看多威风,我长大也要开汽车!”

    我想起二爸第一次开的汽车来乡下时,那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日子啊!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认识汽车,那么大,乡下的路几乎都走不下,那几个轮子在路边上精巧地转动,哪怕稍微错一点儿都会滚出路边,可二爸笑嘻嘻地不慌不忙地操作着车头里那个铁环一般圆的东西,左一下,右一下,都不看后边的轮子。

    当时家人们都尾随在后,多少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转动的轮子,有跟我一样不明就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喊:“慢点开,轮子出边啦!哎呀妈呀!好吓人!吓死人了!”

    家人们满头大汗,手心手背都是汗,那都是因为紧张,也因为害怕流的汗。

    我们村山高路陡,曲折蜿蜒,都是那种蚰蜒路,汽车引擎轰轰隆隆响彻田野,就跟打雷似的,惹得人们唏嘘不已。这么大个家伙能爬上去么?

    那次二爸回来将车停在麦场上,惹得我们三个眼馋不已,等我们侦查到三爷已经不在车旁坚守,我们才蹿到车下面,尽我们所能了解这个大铁家伙,它到底是如何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的?如何滚动的?只觉得这机器太复杂了,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最终我们提议进驾驶室看看,摸一把那个圆圆的叫做方向盘的东西。车门没锁,我们溜进去,合上车门,在里边激动地嘟嘟嘟吹着嘴皮发出声音,我看到我们三个的嘴皮喷射出不可计数的白色泡沫,有时还腾出嘴来发出滴滴的喇叭声,宛如我们成了这架机器的主人,闹腾得不亦说乎。

    忽然我们发现三爷又蹒跚着身子走出家门口向麦场走了来,我们知道他又来查看车辆是否安全,毕竟我们三个不在他老人家眼皮底下,他一万个不放心。

    那时候我们的顽劣是出了名的,三爷害怕我们会溜过来对车辆造成破坏。三爷像个侦察兵一样,蹑手蹑脚在汽车周围转了一圈,然后竖起耳朵,一只手附在耳旁,试图增大监听范围。好半天他恢复了神态,又轻手轻脚走到场沿,俯身探头,决定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谁承想,我们三个已经深入虎穴,凝神屏气,低着头,匍匐在驾驶室里,捂着嘴巴望着三爷那神情笑得肚子都疼哩。

    三爷双目如电,面容严肃,胡须修剪得格外精神,他就在汽车周围卷了一棒子老旱烟,濡着口水粘好,接着摸出火柴,接着划拉一下,接着火苗噗一下,还差点烧着了他的胡须,他慌张地摇头晃脑,嘴里骂骂咧咧的。他点着了烟,吧唧吧唧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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