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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四五天,良玉就住在桥头边的客栈里,坚持在梨树下等着洛希。

    “真不去京都吗?”

    菖蒲坐在闫楼二楼靠窗的地方,望着良玉孤身只影,又回头对面前的洛希道,“姑娘那日既救了她,就等同于给了她希望。”

    洛希瞥了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

    “出去一趟,不用管我。”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下楼去找苏镜花,见她正和账房算着闫楼的账簿,无暇顾及自己,到茶山去,见到锦娘收茶,又想起了那日千昕鹤冒雨替她们采茶,越是不去想一个人,这个人往往就会不断的出现在面前。

    千昕鹤给了她最温柔的东西,把一颗心都剖出来给了她,却被她揉的稀碎,也没有任何的怨言,洛希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仗着他的宠爱,胡作非为,小小的两院楼,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和整个朝廷作斗争呢?

    “姑娘,下雨了。”月娘看着洛希在凉亭里想事情想的出神,立马给她开了伞遮雨。

    这雨水淅淅沥沥的沿着六角亭不断的流下来,夹着风就会吹到亭子里,开什么伞都无济于事,洛希轻轻的接过伞,敦促锦娘,“月娘,雨大风凉,你到茶房里避雨罢了,我想一个人想静静,不必管我。”

    “姑娘怎么和那位严公子一样,那个时候见天气不好,我给他都预备好伞了,他偏偏说见你若是淋雨会过意不去,非要跑出去帮忙采茶,说不必管他。”月娘叹了一口气,说起见到严见斋的情形,“我看他细皮嫩肉,自然不是些做粗活的,但他这样主动提出来帮忙,又正好缺了人手,所以请他帮这个小忙,如今想起来,都还没有好好答谢他呢。”

    “你明日差人送一批上好的毛尖茶叶到州府驿站,让上京送给严二公子便是了。”洛希淡淡的说道,算是圆了锦娘的小心愿。

    他会喜欢毛尖茶吗?

    洛希忽然在心里有个问号,他爱喝的是梨花茶,要改送这个吗?她不知道,她甚至都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坚信他更加喜欢梨花茶,是那日在胜家学堂知道他用人不论出身,能够接受曾经犯错误的叶琪开始的吗?

    那一晚他说出自己也喜欢喝梨花茶的时候,洛希表面毫无波澜,内心一丝丝的情絮波澜壮阔,在她那棵心树的枝头繁花似锦。

    “假象罢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那晚爱意的野蛮生长,连她自己都感叹一句,“铁树开花。”

    山风袭袭而来,夹杂着茶园的清香,泥土的芬芳,洛希享受一个人的时光,放下了手中的油纸伞,就像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伪装和硬刺,闭上眼睛,与凉凉薄雨撞个满怀。

    他真的会死吗?

    洛希内心咯噔一下,睁开眼,该死的大脑永远都不能给自己一个放松的间隙!!!

    她冒着雨回到茶房,问月娘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又到煎房混入女工之中,负责一口大铁锅,卖力的翻炒绿茶杀青,一双纤细玉手丝毫不惧火炙,直接就伸下了锅去。

    只见她手掌盖着毛尖闷住,听露水细微蒸发出来的声音,掐准时间抖动毛尖,似撒盐空中,抛出来落回锅中,继续用双掌翻动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干净利索,争分夺秒,和一个熟手女工之间并无本质差别。

    “姑娘,你是东家……怎么亲自下手来了……”月娘担忧的走过去,见她十指热的红彤彤的,脸上挂着的都是心疼和怜惜。

    洛希并不觉得有多烫,这事她从前就干,倒有些生疏了,淡淡道,“并不疼,闲来无事,由着我炒炒茶,我能开心一点。”

    月娘听她这样一说,知道她心里头攥着不开心的事,也不好劝,便默默走开了。

    煎房里的女工们见到洛希做的如此卖力,还以为是别家茶园雇来的人,后来眼尖的看出来是洛希,纷纷都认真工作起来,毕竟东家亲自上阵,自己怎能偷懒说悄悄话。

    洛希本意并非如此,见大家不自在,干脆就停了下来,收拾好这一锅出来的茶,转手给下一道工序的女工撵揉,又因天气突发的下起雨,只能暂时放在竹笳篱阴干吹风。

    她走出煎房外立在屋檐底下,见雨仍未停,想起京都那一宿的雨,他像只垂死的白鹤倒在自己怀里,吃力的对她说出那句话时母后同意让本王娶你做妻子,洛希便清楚的知道,余生的愧疚都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

    “月娘,我回去了。”

    洛希不愿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冷冷的抛下一句话,捉起一把罗伞要下山,谁知没有走两步,雨就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原因。

    她骑马扬鞭而去,路过松大娘的家门口,贴着的大红双喜都尚未完全褪色,路过那条与他月下飞花令的小路,有几个穿着蓑衣笠帽的垂髫小童,抱着简易小暖炉,放学路上,正在背着古诗文,玩的不亦乐乎。

    洛希在李万四家买醉,仍旧喜欢杏花村,大口大口的喝酒,火辣辣的滋味,烧心灼肺,最适合惩罚她这种满怀愧疚的人。

    她喝了不少,却不自醉。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开始穿上厚厚的棉服,富千金攥着鎏金四方手炉保暖,穷小子拢着一团绒套也赶着家去,唯独洛希不觉得冷,酒气未散,浑身都是热烘烘的感觉。

    良玉不死心的迎面朝她走来,洛希也干脆不躲了,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等她。

    “洛姑娘,你喝酒了么?”

    她的话永远都是谦顺温柔,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攒了半天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洛希冷冷的一笑,深深望着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哀戚道,“良玉姑娘,你到底要折磨我的愧疚心,折磨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良玉一惊。

    “他一生光明磊落,我却害他至此,我无意要他性命,我又能如何做?我、我已经不敢再去见他了……”洛希说到这里,突然鼻头一酸,满脸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而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伤心到这种程度。

    黑灯瞎火的大街上,吹过来一阵江南的晚风,洛希忽然就回过头,望着那棵梨花树,恍惚中又像是见了千昕鹤,他毫不犹豫的朝她张开了手,将她稳稳当当抱在怀里。

    那个疯子。

    洛希在心里是这样称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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