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欲落。
陈序又一次揪了一下安全带，偏着头看着窗外，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声气。
坐在驾驶室的人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同学聚会而已，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要去上刑？”顾柏舟的指尖轻点了两下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听到同学聚会四个字的陈序又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眨巴着眼看向顾柏舟：“对我而言同学聚会和上刑没有区别，你知道的。”
顾柏舟不置可否。
陈序不喜欢社交这一点顾柏舟是最清楚的，倒不是说他有多内向，只是他不喜欢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场合，也不喜欢充满了恭维猜忌的人际关系。
大学刚毕业的陈序在实习期刚上那么几天班就被和他装得哥俩好的同小组实习生背后捅了一刀子，实习期还没过，陈序就直接辞了职，好友一删，工作群一退，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走，至此再没进过任何一家公司。
而待业在家的他，也有一项他的竹马顾柏舟都不知道的“私活”——
他是一名网文作者。
这是一项让他满意的，不用出门社交，不用准时准点上班的，完美工作。
陈序挑不出这项工作的任何一个错误来。
而人类，出门社交的次数越少，就越排斥出门社交。
对于这突然的“同学聚会”，陈序推脱了很多次，但奈何组织人一次又一次邀约，各种各样的理由都用上了，陈序才迫不得已赴了约。
夕阳从玻璃车窗外洒了进来，将两个人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漂亮的，几近透明的璀璨金光，陈序抬眼看向窗外变绿的红绿灯，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手心里是两颗圆嘟嘟的砂糖橘。
“行了别叹气了，大不了等会吃完饭我俩找个借口先走。”砂糖橘被塞进了陈序的怀里，“把橘子吃了，吃完就到了。”
冰凉的砂糖橘被皓白的手指剥开，酸甜的香气在密闭的车里迸开，空气中细密的橘子汁雾充当了一次车载香水。
捏着橘子瓣的陈序不忘往顾柏舟的嘴里塞了两片。
这次的同学聚会打的名号是“初中毕业后的十年之约”，吃饭的地方也是这次的组织者，他们曾经的班长订下的。
宁川市最高档的酒店，在他们还在读初中时这家酒店的一顿饭就不低于五位数，遑论今日。
陈序拢了拢围巾，仰着头看着那气派的建筑，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顾柏舟偏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别叹气了”之类的话。
陈序只是不爱社交，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班长把地方定在了个这么高端的场所，摆明了就是发达了，要在老同学们面前炫耀一番。
而这种社交，是陈序在所有社交中，最排斥的一种。
人还没进门，本就无限下落的心情直接降到了谷底。
顾柏舟说吃完饭就找个机会走，陈序连这个饭都并不想吃。
刚打算打开手机对班长说自己实在是临时有事时，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两个手挽手的姑娘迟疑地走到他们俩的面前：“是陈序和顾柏舟吗？”
闻言，陈序偏头看了过去。
两个姑娘都化了很精致的妆，陈序并不能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到哪个同学的影子。
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是。”
“还真是你们呀！”女孩儿笑弯了眼睛，“我是苏涵月，她是孟怡雯，你们还记得吗？”
两个名字钻进陈序的耳中，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十年前的初中教室里。
“记得。”陈序笑了笑，“同桌。”
初中的时候，班主任为了预防有人上课讲小话，每一对儿同桌都是一个男生搭一个女生，而苏涵月，就是和陈序同桌了最长时间的那个女孩儿。
也是带领着陈序走向其他次元的引路人。
“站外面说话不冷吗？”孟怡雯哈了一口气，晃了晃苏涵月的胳膊，看向他们俩，“先进去啦，好冷的。”
推脱被中止施法的陈序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她们一块儿走进去。
而跟在他身边的顾柏舟熟稔地接过陈序摘下来的围巾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包厢可谓是富丽堂皇，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江景，包厢里所有的设备一应俱全，有不少人围坐在沙发上聊天，而处于这场聊天中心的人，就是软磨硬泡请求陈序一定要到场的，他们的老班长。
听见进门的动静，班长的视线投向了他们一块儿进来的四个人身上。
“哟，陈序来了——”班长赶忙站起身，抬手摸了一下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迈着步子走到了陈序的面前，颇有些殷勤地对着陈序伸出了一只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陈序礼貌地笑了笑，握了一下他的手点过头后，松开了手。
“陈序可真的太难请了，我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请他，一直请到上个礼拜他才答应我会出席这次同学聚会。”班长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目光再一次投到了陈序的脸上，“诶对了陈序，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陈序：。
我就知道。
从小到大，陈序就是万众瞩目的那一种学生。
长得漂亮，衣品不凡，出手阔绰，成绩优秀，就像一个设定完美的人工智能。
而这类人，大多会成为不少人暗中较劲的对象。
陈序耸了耸肩笑了笑：“没高就，家里蹲。”
班长愣了愣，镜片下的眼神闪过一丝得意：“啊？那多可惜啊，要知道你可是当时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一个，后来我听谁谁谁说，你大学还考上了……哪个知名学府来着？”
陈序“啊”了一声：“但不影响我没上班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