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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昏沉,水汽弥漫。

    整个江家除了各院的走廊上还挂着廊灯,其余各处都逐渐归于黑暗。

    章秀娥晚上莫名挨了老爷的一顿骂,到睡前才知道原来江芸竟真的撞大运和贵人搭上线了,她下午撺掇着夫人去小院抄家,杀杀他们的威风,老爷说她这样行事,平白闹大了矛盾。

    真是一个倒霉催的衰神,碰见他是一点好事也没有。

    她今日早早下了值,郁闷地在屋内多喝了一盏酒。

    ——下次定要他好看。

    睡前,她骂骂咧咧想着。

    夜久雨休风又定。

    只能依稀借着廊灯微光,照亮前方路的小院在深夜中越发安静。

    章秀娥今日喝得多了些,半夜起夜,坐在床上喊了几声也没见动静,恍恍惚惚想起身边唯二伺候的人被自己打骂走了,她只好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我对江家也是有功的……如此驳我面子……”她一个人扶着墙,心有不甘地碎碎念着,“江芸……要他好看……”

    她是夫人身边的大妈妈,有单独的院子,本来也有专门伺候她的人,只眼下江家想走书香门第的路子,仆从人不能如以往一般肆无忌惮,端着暴发户的款,听说两京文人家的仆人一个个说话做事都自带傲气,最看不上三五成群的架势,江家有心如此变化。

    章秀娥一向会打算,果断把自己身边的伺候的人都换了个工作,果不其然,夫人看她的目光都温柔了许多。

    厕所在西面靠前院位置,章秀娥迷迷瞪瞪地走着,伸手推开厕所门时,迷迷糊糊地看着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木门上。

    她盯着那道黑乎乎的影子还未回过神来,突然一股冲力,她一脑门扎了进去。

    “啊……”

    那道影子站在门口,嚣张说道:“有本事来抓我啊。”

    章秀娥又惊又怒又怕,一肚子的酒也被臭味彻底冲走了。

    天还未亮,周笙的小院就被喧闹声惊醒。

    “你们好大的胆子……”陈妈妈捂着鼻子,借着火光定睛一看,仔细打量着面前包的严严实实的人,犹豫问道,“章秀娥?”

    为首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臂吊在胸前,眼睛好似着了火。

    “天还没亮,不睡觉,发什么癫。”陈墨荷回过神来,冷冷说道,“还带这么多人来闯姨娘的屋子。”

    “江芸呢!”章秀娥上前一步,空气中那股奇怪的味道莫名浓郁起来,“把他给我叫我出来。”

    陈墨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少人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章秀娥敏锐察觉到众人的变化,那双吊梢眼狠狠抽动,凶恶毕露。

    “芸哥儿大小也是一个主子,哪里容得下你直呼其名。”陈墨荷并不退缩,冷笑着,“你是要翻了天不成。”

    “我要打死这个贱人……”章秀娥神色癫狂,气势汹汹地拨开拦门的陈墨荷。

    “你活腻了,嘴里这么不干不净。”陈墨荷直接把人推开,“大早上发什么疯,不要命了,打打杀杀也是你能说的。”

    章秀娥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喘着粗气把人拽了过来,那股味道便直冲门面而来:“陈墨荷,你给我滚,我今日一定要打死他。”

    陈墨荷忍不住捏住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拉兜里了。”

    章秀娥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呵呵的笑声,听上去格外阴森:“那你就要问江芸了。”

    “和芸哥儿有什么关系,他每日读书格外辛苦,等会要去上学了,你这一大早,大喊大叫扰人清梦。”陈墨荷不悦说道,“发什么疯?”

    周笙笼着衣服走了出来,蹙眉问道:“章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江渝也跟着站在门口张望着。

    只有江芸的屋子还是黑漆漆的,毫无动静。

    “那就问姨娘教出来的好儿子了。”章秀娥冷笑,目光冰冷,“三更半夜不睡觉去沁园,被我撞见后就推我入粪坑,若是碰到夫人,这是打算害夫人的性命?”

    周笙眼睛微微瞪大:“芸儿一直在读书,不曾出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每日陪他一起读书,他昨日学到子时才灭灯休息的。”她磕磕绊绊解释着。

    “正是。”陈墨荷点头,“芸哥儿每日读书都非常勤勉。”

    章秀娥冷笑一声:“这府中对夫人抱有这么大的恶意,除了他还有谁。”

    “我对夫人倒是没什么恶意,但对你……”一直紧闭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在小院中显得格外亮眼,话题中心的江芸芸背着小书箱走了出来,笑眯眯说道:“倒是烦得很。”

    章秀娥被她一激,脸都气红了,若非陈墨荷拦着,只怕要当场上前厮打。

    江芸芸走到她面前,歪着头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还不是你胆大包天,推了我还敢在身后挑衅。”章秀娥气愤说道,“跟我去找老爷评评道理。”

    “我叫你你便来。”江芸芸笑说道,“你可真是听话。”

    章秀娥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伸手就要去拉扯人。

    “我们叫你一声妈妈。”江芸芸背着手,后退一步,“是因为你是夫人的陪嫁?”

    章秀娥抬了抬下巴:“自然,我可是从主家过来的人。”

    “我前几日读了一下大明律,“庶民之家当自服勤劳,故不准存养奴婢,违令存养奴婢者,杖一百,既放从良。”江芸芸笑说着,“你如今算是我们家的奴婢吗?”

    章秀娥讥笑:“二公子读了书果然就是不一样,但可惜是半瓶水咣当响,你可知我为何姓章?”

    “如果不是为了避免税负,举家投奔为奴,那就是你们已经析产别居,另立门户,父辈从义男义女成了雇工,这才拿回原姓。”江芸芸慢条斯理说道,“我说的对吗?”

    章秀娥脸上笑容僵硬。

    “义男义女既已卖出,例从主姓,你和江家现在虽无伦理之别,但按法理,恩养年久,配有家室,同子孙论,你现在也是我们江家人。”

    章秀娥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

    “我们既然是一家人,你对我非打即骂,便是家风不正,若是传出去,也不知外面要怎么说江苍才是。”

    江芸芸故意拿江苍起话题。

    她忍这群人许久了,借着去江家读书的机会,找黎小公子问了个清清楚楚,只等着有一天派上用场,没想到这么快就轮上了。

    章秀娥回过神来,看清了他的意图,冷笑着:“我和江家在官府可是有文劵的,也写了年限,夫人出嫁前,得主家恩赐,归还身契,如今是受雇于江家,算雇工,算不得你说的那些恩恩怨怨,再者此事和大公子有何关系,今日不过是我一时不忿,芸哥儿你不认错,竟还倒打一耙,这事何须闹到官府,夫人便能为我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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