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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摆着的画像中挂着一个男子,面容俊朗,丰神毓秀,即便画师的手艺实在让人一言难尽,但画中人眉宇间难掩风流倜傥的气质。

    这是一副通缉令。

    “悬赏缉拿:为保金陵民安,现赏黄金千两缉捕案犯楚留香。”

    丁枫站在他身边,为他念完,幽幽道,“依公子看,官家此举有何用意?”

    姜晨捏了捏兔耳朵,若有所思。

    无可否认,楚留香自显名江湖以来,身上大盗小盗之名压了一层又一层。但一则,他所盗,江湖中人为多,鲜少牵扯官府。二则,盗的一般又是些来历难以一言二语说清之物,失主即便被盗,为免麻烦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三则,楚留香轻功高绝,易容术更是令人难分真假,江湖好友颇多,追捕难度极大,连白衣神耳英万里,天下第一的神捕当时对这盗帅也毫无办法。致使最后官府不得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何现下突然开始通缉楚留香了。只一瞬间,铁中棠,英万里,白如一,金伴花种种姓名自脑海中浮现。姜晨揉了揉眉心,缓了心中的浮躁与纷乱,这通缉令真正的目的显然不是通缉,而是寻人。

    楚留香的朋友还真是神通广大,连官府的力量也用得上。

    层层风雪中这座城池灯火通明,远方隐隐约约烟火之声不绝于耳。如此的热闹,如此的喜庆。姜晨走了两步,打开窗子,寒风忽从窗外进来,让头脑一下清醒了许多,夜空灿烂的花火落到他眼中,瞬息的灿烂,之后连半分的喜悦热情都激荡不起。

    姜晨对着眼前一片黑暗,蓦然无心再在意楚留香的消息,反问丁枫,“好看吗?”

    丁枫抬头一眼望见窗外璀璨的烟火,却不敢答话。公子他问的是烟火吗?若是烟火,无论说好,还是不好,他毕竟是看不到的啊。

    甚至,一个三岁失明之人,恐怕连烟火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姜晨道,“听起来,真热闹。”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辞旧迎新,真乃是常人美好的希望,殊不知世上也有人盼着时间停滞永不向前。姜晨想。

    丁枫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啊,今夜除夕。”

    门被砰砰敲了两声。

    刘婆婆领着一众伙计端着食盒进来,“公子,除夕的饺子,尝尝吧。”

    丁枫早已将桌上的通缉令收到袖中,此时从刘婆婆手中接过,脸上挂着温柔又和气的笑,“劳烦婆婆了。这一月来大家辛苦了,告诉府里的人,过会领了花红各自去忙着吧。”

    刘婆更是喜笑颜开,开开心心施了一礼,“谢公子,谢丁官人。”

    丁枫看了一眼桌子。姜晨的喜好丁枫实在摸不清楚,今夜除夕,也只是照着往年他在无争山庄的饮食备了一份。

    “公子……那……年夜饭……”

    姜晨转过头来,灯火明明灭灭间,丁枫竟一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走来,将手中当暖炉用的兔子递给丁枫,走到水盆前洗了洗手。坐桌边,未曾听到丁枫动作,淡淡道,“过来坐。”

    丁枫怔了怔,“这,于礼不合。”他办事不力,公子没有一气之下将他弃在蝙蝠岛上,他已经很知足了。如今怎敢与他同桌而坐。

    “坐。”

    这个字的意思,便是不要让他再说第三遍。

    丁枫沉默了。

    良久,姜晨忽道,“你不必想太多。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

    丁枫毫无预兆地对他一拜,热泪盈眶,“属下日后,必为公子肝脑涂地。”

    如此忠心的誓言,却未曾在姜晨心中再激起半分波澜。他也懒的在意面前这人脑补了什么,回复的语气显得极为平静,“坐吧。”

    姜晨拿了筷子,夹了饺子安静的吃着,过了一会,他抱着他的瓷碗,语气毫无起伏,“怎么?武功我教你便也罢了,吃饭还要我教你?”

    当真无比像个老学究的语气。说的就是1 1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你?

    落到丁枫耳中,让他拿起筷子这个简单的动作被迫重复三次。

    同样的菜品,也摆在无争山庄的桌上。

    除夕本是红红火火辞旧迎新,无争山庄却处处黑绸白灯,一片惨淡。

    此刻,武林倍受敬仰的老前辈,无争山庄的主人,一身暗沉沉的黑色,不言不语坐在桌前。

    他的头发还如往日那般规规矩矩束起,只是其间的白色已变得显而易见。他的衣衫还如往日那般稳重,可是衣衫的褶皱无人在意。他的双目还如往日那般温和宁静,但眼底的血丝更印证了他这数月来的憔悴。

    他至今无法相信,原氏这唯一的香火,就这样断了。

    桌上是往年专为原随云备的年菜。他口味一向清淡,往年竟未觉察,如今看来,这竟像是变成了为他送行的菜。

    原东园好像又看到那个孩子,每每他都坐到他面前,乖乖巧巧的模样。

    原东园张了张口,唤道,“随云呐……”过了一会儿,夹了一块饺子哆哆嗦嗦的放在对面的空碗中,“来,吃饺子啊。”

    原东园五十才得这一个儿子,简直拿他当命一样,如今,怎能接受他惨死的消息。

    他如此失落落魄,连山庄的下人们看了都心中不忍。连连叹息说不知少庄主怎能狠下心,抛下老父就此离去。

    良久,连桌上饭菜的热气都渐渐消失,原东园坐在那里,就盯着那饺子发呆,好似他多看一会儿,该吃掉那份饺子的人就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劫后余生的枯梅大师,都已说过,随云去了蝙蝠岛。而蝙蝠岛,在爆炸中没了。可偏偏,还未等他去华山确认一二,枯梅此言出来没几日,就此圆寂。

    他没有料到,自家儿子不是去探望皇甫高了,是跑到海外冒险去了。

    往年此时这座山庄总是热闹的,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

    寒夜,更声响了三下,原东园起身,一步一步到灵堂,入眼尽是黑白,他长久不语。

    做父亲的无能,连孩子的遗体也遍寻不到。连坟墓也能做一个衣冠冢。

    姜晨也站在一个牌位面前。

    丁枫问他,这无名牌位究竟是为何人?

    姜晨漫不经心道,“死的自然只有原随云。”

    寒夜里这句话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丁枫又不敢接话了。他还是只以为是公子不想要原随云那个身份而已。更深层次的因由,他不敢想,也根本想不到。

    姜晨点了火折子,燃起三炷香,脸上露出极其浅淡的笑,丁枫见到了,心里一激灵。

    从蝙蝠岛回来之后,公子已很久不笑了。

    他一笑,丁枫感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压抑。

    姜晨淡淡道,“人生在世,当真不该如此无趣。”

    他极其准确的将香柱插进香炉中,沙土中留下三个小小的坑。

    这一瞬间,丁枫彻底推翻了公子温和谦雅打算退隐江湖修身养性的结论。他简直比在蝙蝠岛时,还让人觉得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姜晨:“洗干净,送来。”

    丁枫抓着兔子,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领会了这五个字。

    晚上,一盆红烧.兔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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