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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兖州府郓城县乡下的一处大院子里,后院那刚刚抽出新嫩枝桠的石榴树堪堪的摸到了二楼的窗子,不过窗子里面的事儿,却不是它能看得懂的了。小小的窗扉紧掩,与外面料峭的春寒不同,里面是一个火热的天地。

    幔子在晃,床也好像是跟着摇动了起来,一阵清晰的喘息声陆续传了出来,间或的,还夹杂着几句令人血脉贲张的小话儿,不过那言辞极是闪烁不清,好像是嘴里含了东西,说出话来直如猫儿打呼噜一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是那声音却偏偏让人感觉轻轻巧巧而又蛰蛰燎燎的,听在耳中不由挠得人心里痒痒。

    “达、达达……,你、你是我的亲达达……”

    还好,夜色越来越浓了,浓到了足以让这声音传不出小小的绣楼。

    过了好久,窗幔从里面掀开了,一个即便在黑夜里一眼看上去都能让女孩儿心跳的健壮男子赤着身子跳下了床来。借着糊窗的白纸那一点影影绰绰的光线,还可以勉强分辨出他的眉目,说是貌似潘安似乎有些夸张了,但是却绝对是一个能让女人们见了便分明的听到自己身体里有水在流动的美男子。

    “回来,现在外面还冷的紧,光着身子出去,仔细不冻烂了你!”邹玉娇随后撩开了幔子,斜斜地拥着被子倚在床头冲着李子春嗔道。

    旋即,看到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她又说道:“我自己找,你不知道地方,快回来!”

    李子春闻言便又转身回来,邹玉娇欠了欠身子让开地方,他哧溜一下子便钻进了女人香软的被窝里,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是觉得这下面湿乎乎的,怕你濡着身子不舒服。”

    邹玉娇闻言一笑,那一双细长滑腻的腿不知不觉就缠了上来,湿热的牝处便紧紧地吻住了李子春的胯骨,同时上身也深深的偎进他的怀里,一支白玉也似的手臂,刚刚好好的从他腋下穿过搂住了,那鬓发在他胸口婆娑了几下才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个疼我,只是,你这光着身子出去,岂不知道我也心疼?”

    李子春闻言一笑,没有说话。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已经一年多了,不但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也认清了这是怎么一个时代。他更是知道,眼前怀里的人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安慰了。

    女人也不再说话,只是那脸蛋儿不住的在他胸口婆娑,好像这样才足以表达自己此时的幸福。

    良久,女子突然开口笑道:“我想起来了,刚才被你这么一闹就忘了,差点又被你躲过去,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倒是眼馋没眼馋过秀玉?”

    “哪里有的事儿,你镇日价吃饱了闲着,便净是寻思这些个事儿么?人家是大小姐,我是一个穷长工,哪里就敢胡思乱想去了,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断了我的腿!”

    “长工怎么了?她是大小姐,我还是姨奶奶呢!你说,你个破长工怎么就爬上我的床来了?”女人闻言不满,晃着他的身子嗔道。

    男子笑了笑,又不言语了。女人的习性他是知道的,每次见面都要把自己认识的人里面长得有些模样的挨个的问上一遍才算完,且那问题总是问自己惦记没惦记过人家。好像是她偷了自己,就盼着别个女孩儿也学着她一样来偷自己,才算对了,这样她的心里也才舒坦了。

    但是偏偏的,男子又不能提自己心里惦记着哪个女人呢,否则,只怕以后自己这耳朵根子就算是别想清静下来了。

    “你说呀!”女人又晃了晃他的身子,娇嗔道。

    男子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回去了兄弟们不免又要笑我!”

    他虽这样说,却并没有真个的动身,但是女人却还是不免撅起了小嘴,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按在男子的胸口支起自己的身子,看着男子说道:“你便是惦记她也没什么,我一直就在想,这辈子最让我难受的事儿,就是没能给你一个干净的身子。再说了,我这辈子已经是不敢指望了的,谁让我遇见你时都已经是人家姨太太了呢,也不过只好怨自己没有那个福气罢了,可是,你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便想着,秀玉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说着说着,她倒是认真了起来,扳着手指头说道:“你看,她那模样儿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千里挑一的,我自认就算是回到了两年前也比她不过,而且那琴棋书画也是样样儿都有些,不是花架子,这还不算,顶顶难得的是她那温柔乖巧的性情儿,真个的叫可人疼。我虽比她大不了几岁,又是个姨太太,这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真个的拿她当个女儿来疼着。因此我就想,你这一辈子身边能有上这么一个人,我才算是放心了!”

    男子笑了笑,“这些事都是没个边际的,我不过一个长工,端人家一口饭碗能不饿死就算好了,哪里还敢妄想人家闺女!再说了,这个年头好像开始不太平了,不太平的年月,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呢!”

    女人本来不屑地撅了撅嘴,但是慢慢的,她好像咂摸出一点滋味儿来了,乜着眼儿浅笑着看他,“怎么着,你还准备做山大王去,劫了我去做压寨夫人?”

    男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女人却认了真,“不是我说,你可千万别做那等要杀头的事儿,别人爱不太平让他们不太平去,咱们有吃有喝的饿不着冻不着,你可要老老实实的,从我这里就不许你出去到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羼!否则,仔细我皮不揭了你的!你可记下了?”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女人这才放下了心,便又回到他胸口上躺着,睁大了眼睛做着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梦。

    男子粗糙的手在她光滑如丝缎的后背上轻轻地抚摸,那手掌上磨出来的老茧滑过每一寸肌肤,都能带给女人一丝幸福的战栗。

    良久,男子欠了欠身子,女人警觉地从他胸口起来,直起了身子。

    “我真的该走了!”

    女人定定地看着他,夜色如墨,也不知她能看到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从床上熏笼里把他的衣服都挑出来循着次序递给他。

    男子把衣服原样儿穿好了,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儿,便要转身离去,女人却突然把他叫住了。

    “子春!你回来,过来。”女人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男子好奇地回到床边坐下,同时一只手把鞋提上,这时女人捧过他的脸放在眼前仔细地看,见到他那脸上果然如自己所料有一块胭脂口印,便不由得捂着小嘴儿笑了起来。她今晚特意儿含了一口新浸的胭脂,为的就是这个。

    男子伸手一摸,奇道:“怎么了?笑什么?”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嘴,男子那玲珑剔透的心思,马上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笑了笑,“不碍的,回去之前洗把脸,就什么都没了!”

    说着,他似乎要站起来,女人却说道:“不,不用,你过来!”

    说着不等男子过去,她自己倒把身子凑了过来,将嘴唇儿贴在他脸上留有胭脂印儿的地方,一张口,含住了。然后男子便感觉正是刚才那条香软的寸舌,在自己脸上湿濡濡的刮了起来,同时嘴唇儿也嘬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她笑着松开了嘴,又仔细的看看,那胭脂印儿已然是没有了,便不由得笑着说道:“我帮你含了去,岂不更干净?”

    男子笑了笑,伸手在她那娇嫩的脸蛋儿上拧了一把,转身开了窗子,缓缓倒退着下去了。

    这里女子先是撅着嘴儿,埋怨他不解风情,都不说夸言自己几句便走了,但是继而看到他下去时的样子,却又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写的一首小曲儿,便又不由得笑了,不知不觉便轻轻地哼了出来:

    “夜半三更你来到,既要相逢别把门敲,你来时窗棂外学猫儿叫,叫一声奴在房中就知道,单披着袄儿,我去瞧瞧,开开窗猫的一声往里跳,俏人儿来的轻巧去的妙。”

    可惜她这唱的声音委实太小,已经下去了的男子是根本听不到的,不过她也不敢让他知道,若是给他知道自己写了这么一段小曲儿逼着自己唱时,莫不要羞死了自己呢。

    且不说这女人独自拥着暖被一会儿笑一会儿羞的,单说这男子身手轻灵的猫着腰下了绣楼,便往身上拍打了拍打,溜着墙根儿沿着一胧淡月洒出来的黑影儿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长工们住的院子外,这时,便听到院子里好像还有人没睡觉,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他推门进去,门吱呀一声,把院里墙根下蹲着的几个人都惊动了。有人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不由得赶紧站起来说:“三哥,你可回来了,大家伙儿就等你呢!”

    “好好的不睡你们的觉去,等我做什么?”他一边走过来一边奇道。

    “三哥,刚才许力跟着刘账房从县城买东西回来,说咱们东边泰山那里起了一拨大人马,已经攻下了好几座县城呢,想必是可以成事的,我们兄弟刚才商量,要去投奔他们去。”一个脸黑如炭健硕汉子说道,他看上去只怕已经有了二十五六岁,比这男子明显的要大不少,但是仍然称他为三哥。

    “是啊三哥,刘账房在茶馆里喝茶,我就在边上跟着,是亲耳听那些喝茶的老爷们议论的,说是那边的大将军自称泰王,他的军队称泰山义勇军,专杀豪强和贪官污吏的,咱们去投靠他们吧!”这汉子比刚才那个更要壮硕,那手臂好歹便比别人小腿也细不到哪里去,只是他站在黑影里,辨不清面目,不过听他说话,显然就是刚才那汉子口中的许力了。

    这时众人口中的这三哥,也就是这刚刚幽会回来的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天下四处起兵,看起来像是要天下大乱了,其实据我看来,时候还远远不到呢。所谓的这个义勇军那个义勇军,不过是些原来的土匪强盗之流,看到别人起兵便也拉起一帮土匪来,这个称王那个称帝的,打的口号是杀贪官,其实,却多半是为了自己吃肉喝酒,并不是真的心存天下,这样的队伍,迟早是要完蛋的,咱们去投他做什么!”

    众人闻言一愣,这时,一直蹲在墙根处的一个汉子异腔怪调地说道:“照我看,老三你是被哪个小娘们拴住了吧?是你扎在人家裤裆里不愿意出来了,还是那小娘们怀了你的种,你不舍得跑了?怎么当初的胆子都没了影儿了?这个不能去,那个不能去,我倒是要问你,哪个才能去?”

    他这话一说出来,其他人都面色古怪,不过却都忍住了没说什么,只有那许力,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说道:“俺们三哥就是长的俊,小娘们就是喜欢把裤裆解开给他看,那要是换成了是你,大树哥,你不想扎进去不出来?”

    他这话一说完,本来想说话的几个人不由得纷纷大笑起来,那被他称为大树哥的汉子冷哼一声,突然站起身来就要走。那被称为三哥的男子闻言也不由得想笑,只是看到大树哥要走,便不免抢前一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大树哥,你等等,听我说几句话,好吧?我明白兄弟们的意思,大家都觉得,辛辛苦苦当牛做马的干一天活儿,却连吃都吃不饱,这样一辈子下去,可能连个婆娘都混不上,堂堂的男子汉,咱也不比别人少那一疙瘩肉,咱裤裆里也有根棍子,凭啥人家整天吃肉喝酒的,咱们就这样?对不兄弟们?”

    他这话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一个个唉声叹气,那大树哥也又原地蹲下了,显然是他这一番话说中了大家的心思。

    男子把大家的反应一一收于眼底,此时才又接着说道:“我了解大家伙儿的心思,但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大家去送死!我虽然没有进过学,但是自谓还是读过几本书的,尤其是史书,大家想想,这几千年过去了,那么多起义呀造反的,有哪一次,是一开始起来造反的人成功的?有吗?”

    大家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不识字,没看过书,也根本就不了解以前的朝代别人造反的结果如何。

    男子接着说道:“大家都是热血汉子,想要立一份功业,这个我李子春明白,我也和大家一样,盼着立一份功业出来,不说青史留名吧,至少能让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快活,我说的可是不是?但是热血汉子也不能光靠着一腔热血就去做事啊,咱们得动脑子,得把事情想明白了,这件事能做成,咱们再去做,要是明摆着这件事成不了,一旦做了就会被杀头,咱们就不能去做!”

    “刚才我说了,每个朝代到了最后,肯定都会被一拨人起来造反,推翻它之后建立一个新的朝代,也就是说,要换一个人当皇上!但是当时起来造反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到了最后,能当皇帝的,却只有一个,大部分造反的队伍,要么被当时的朝廷给灭掉了,要么就是被这个最后当上皇帝的人给灭掉了,为什么?就是因为那些人不动脑子,而别人,愿意动脑子。”

    “秦末的时候,陈胜吴广是第一个起来造反的吧?可是怎么样,他们很快就被秦朝给灭了,最后当了皇帝的是刘邦,汉末的时候,张角张梁是第一个起来造反的吧?可是他们很快也被汉朝给灭了,最后当了皇帝的是曹操和他儿子曹丕,隋末的时候,第一个起来造反的,也不是李渊跟李世民吧?可是后来人家还不是坐了江山?”

    “咱们不敢奢望当皇帝,咱们只是想找个有前途的队伍,跟着他们打几年仗,然后混个开国大将当当,一辈子吃喝不愁,手里有大把的娘们大把的银子,就足够了,可是那也得选准了队伍才行啊!”

    一番话说到这里,大家都低下了头去。这自称李子春的汉子却意犹未尽,接着说道:“说到这里,我还真得跟大家伙儿多说几句。大家伙儿看得起我,凡事都听我的劝,我谢谢大家,也请大家相信我,我李子春跟大家伙儿一起扛活那么几年,我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我不会愧对大家的信任的。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将来,我一定要带着大家谋一份前程!但是,请大家不要急,咱们再等等,好吧?”

    大家互相看看,好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许力替大伙儿问了出来,“三哥,那你说,得到啥时候,咱们才算是等到了头呢?”

    “是啊,是啊,像这样牛马的日子,真他妈过够了!”许力的话音一落,大家纷纷说道。

    李子春闻言吸了口气,想了一下说道:“大家都觉得我过的风流,我不急,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干活一样吃饭呀,我也早就他妈过够了!但是大家想想看,咱们郓城的知县大人孟铭孟大人,算不算一个好官儿?”

    大家闻言想了想都说:“是,是个好官儿!”

    李子春两手拍了个巴掌道:“对呀,孟大人是好官儿,那么大家想想,这世上只有一个孟大人吗?我告诉大家,不是,现在的朝廷上,还有很多孟大人这样的好官儿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朝廷的气数未尽,说明朝廷还在任用好官儿来管理百姓,整个朝廷还没有达到快完蛋的地步,那些贪官污吏,只是一部分罢了!而只要是朝廷任用这些好官儿,那么民心就还是在朝廷这方面,在这个时候起来造反,朝廷只要两根手指头往一起一凑,就把你捏成粉了!为啥?朝廷有民心哪!”

    李子春这一番话说下来不由得有些口渴,只听他随口吩咐道:“力子,给我弄点水去,渴得慌!”

    许力答应一声跑过去往水缸里敲开了薄薄的冰层,舀了一瓢水过来递给李子春,李子春看起来真是渴了,且庄户人家自来都是渴了拿凉水喝,因此他也不管这水是刚刚敲开冰舀出来的,还是冰凉冰凉的,就接过瓢来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半瓢水。

    他把瓢递给许力,但是许力接过来并没有送回去,而是说道:“三哥,你说那些俺们也听不懂,总之一句话,俺许力这辈子就听你的,你说让俺干啥,俺就干啥,你说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大家纷纷点头,刚才第一个看见李子春进来的汉子也说道:“三哥,许力说的对,俺们也听不懂你说的是啥意思,反正就是觉得,你说的一定对!俺们就听你的就完了,你啥时候说行了,就带着俺们大家伙儿去,反正俺们觉得,跟着你这个识文断字的人在一块儿,吃不了亏,大家伙想想,不管到了啥时候,不都是那读书识字的人更有心眼子吗?是不?”

    大家闻言纷纷呵呵地笑了起来,李子春也笑了笑,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好了,天不早了,赶明儿还要下地干活,大家都回去睡吧!睡去吧,啊!”

    这七八个人都回屋睡觉去了,李子春却在院子里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看着地上淡淡的月光,叹了口气。

    第二章马贼

    科举乱,则天下乱。

    ——《太祖起居注卷三》

    庄稼人的日子,过的总是特别快,因为今天和昨天一样,今年和去年一样,日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每日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开了春,自然要忙着翻一遍地,也好下种子。赵老爷不在家,太太一直病在床上,而这些事又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所能了解的,因此,这事情便着落在李子春的身上。这也是赵老爷临走时就安排下了的。

    因为他做活极泼实,力气又大,人又讲义气,所以,他虽然只有十八岁,却被那些大小的长工们奉做了头领。

    翻了地,下了种子,恰好的就来了场雨,让地里那些正贪长的庄稼饱饱的喝了一水,李子春又挑头儿锄了一遍草,这个春天,就算是过去了。

    大伙儿镇日长闲的坐在地垄上说些谁谁谁又起兵了,而谁谁谁被杀了的英雄故事,尽兴地在心里抒发着自己的梦想的时候,赵老爷从济南府回来了,说是本该高中的,奈何自己当日去时带钱太少,事到临头要借又借不到,便只好输给了那带钱多的了。不过他面上却没有丝毫气馁之色,说是既然谁孝敬的钱多谁能考举人,那自己还怕个什么云云。

    长工们不懂这话啥意思,只是知道自家老爷信心满满,便觉得老爷下次一定能考上,到时候自己也就可以说是在举人老爷家里做活的,不免也有些荣耀,出去干活和那些庄户人说话时,脸上都不由得挂了三分喜色,倒像是赵老爷已经考中了头名解元似的。

    李子春听了这话,面上自然是恭喜赵老爷一番,其实心里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天傍晚,大家下了工正在吃饭,就听见后院里好一阵吵闹,隐隐约约那声音传来,似乎是府里的姨奶奶在对老爷吼着什么。

    府里这唯一的一位姨奶奶,娘家姓邹,闺名唤作玉娇,最是个性情刚硬的。说起来他家里倒是个书香人家,只是当年他父亲为了谋得知县的差事,没少往上面送了孝敬,最后把几顷好地都作价卖了,自己家里钱不够了,便来找郓城县数得着的大户赵老爷借钱,赵老爷怕他借了万一不成事,自己收不回来,便非要拿他女儿做个抵押,两厢说好了,若是一年之内不能还钱,就要把这邹玉娇嫁给自己做妾。

    那邹老爷自以为只差这一点钱就可以坐上知县的宝座了,脑子里正热乎的紧,因此一时之间也没想后果,便答应了。可是谁知道偏偏就有人是拿了钱不办事的,邹老爷花光了自己的钱,又花光了借来的钱,最后还是没能做成知县,于是,邹玉娇只好委委屈屈的嫁了过来,给赵老爷做个小妾。

    不过,她这个小妾做的可真是威风。一来她确实漂亮,赵老爷心里自然是爱煞了她,二来她不满意这桩婚事,便不免对赵老爷爱答不理的,这样一来,赵老爷在他面前更只好加倍地陪着小心。加之她脾气本来就大,动不动就指挥赵老爷做这个做那个的,慢慢的赵老爷身上那点子老爷劲儿就被她给消磨干净了,见了她直如鼠儿见了猫一般。

    “去去去,也不闻闻自己身上那股子味儿,汗味儿,臭味儿,还有不知哪个卖笑的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就这样,还想沾我的身子?给我滚出去,一个月不许进我的房间!”

    “洗澡了?知道你洗澡了,以为洗个澡我就闻不出来你身上什么味儿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就是再洗澡我都闻得出来!嘴馋得什么似的,也不分个腥脏,在外面猫啊狗的都往自己怀里揽,觉得她们擦了二斤胭脂就比姑奶奶我漂亮了是不是?那你怎么不娶一个回来把我比下去呀?滚!姑奶奶我就嚷嚷了你怎么着?怕我嚷嚷丢了你的面子,有本事当初你别娶我呀!要么,从现在起别进姑奶奶我这屋子,我自然不再嚷嚷!”

    大家都停下了吃饭,一脸怪笑地互相碰着眼神儿,这时,那负责做饭的李冬媳妇不由得站在厨房门口叹了口气,“这成个什么样子,哪里有妇道人家这样冲着自家老爷嚷的,尤其还只不过是一个妾,唉,不是我说,真真的老爷太宠她了,你们看都宠出什么样儿来了!”

    李子春咳嗽一声,打断了李冬媳妇的话,“都别笑了,笑个屁呀,又不是你们家媳妇,吃饭吃饭!”

    他说完了,虽然大家都听话地端起饭碗往嘴里扒拉,也大口地咬那黑面馒头,可那嘴角上却还都是笑嘻嘻地。对于这帮没媳妇的光棍们来说,别人家媳妇骂句街,就够他们晚上做个春梦的了。

    其实长工的日子就是这样,每天干活累得要死,这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心里没个着落,这一辈子又将怎样呢,谁不想着能娶个婆娘回来,这样干活儿也有劲儿不是。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钱的长工们,十有七八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了,所以,大家一听说造反就不但可以吃肉喝酒,还能娶上个媳妇儿,心才会那样炽热,那样急不可待,浑然忘了,造反也是有可能会被杀头。

    不过,在赵老爷家里三十多个长工里的这七八个想要去参加造反队伍的人,显然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身边有一个对天下大势看得分明的年轻人,李子春。

    此后的几天,大家在地里做活的时候,便纷纷地笑着说起,赵老爷已经好几次被姨奶奶给推下楼来了,有人不由得舔着嘴唇说,这小娘们,真他娘的带劲,要是能拉到床上办一回,死了都值了!

    李子春听了皱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他和邹玉娇的事儿,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什么,便只好选择默不作声。而且,如果连幻想的权力的都失去了,这帮精壮的汉子还不得疯了。算了,就任凭他们说去吧,反正人是自己的,谁都碰不到,现在就连老爷都碰不到。

    这天晚上,许力正缠着李子春,问他和小娘们办事的时候是啥滋味的,李子春笑着不愿意说,逼到后来没办法,李子春笑着说道:“力子,你放心,三哥将来一定给你找个俊媳妇儿,让你每天每天的搂着,想啥时候干就啥时候干,成不?”

    许力嘿嘿地笑了,“那敢情好,那俺就等着三哥给俺找个媳妇儿了,嘿嘿,谢谢三哥!”

    屋里正在胡乱地聊着天的人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很多人都不拿李子春的话当回事儿,认为那不过是李子春在哄许力呢,甚至有人嬉笑着问:“力子,那要是老三给你找了媳妇儿,你哥我还没有呢,把你媳妇儿借来弄两天行不?”

    “滚!谁要是敢碰俺媳妇儿,俺一刀剁了他!”许力瞪着眼说道,那眼睛炯炯地望着开他玩笑的人,言辞里很是当真,便把那人视作了敌人一般。

    “你们看,你们看,八字还没他娘的一撇呢,急了!哈哈哈!你还真以为老三能给你找个媳妇儿呀?骗你玩儿呢!哈哈哈……”

    有人跟着笑了起来,许力倔强地撅了撅嘴,就要从被窝里爬起来,李子春赶忙扯了他一把,把他拉住了。李子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许力嗯了一声,撅着嘴儿扯了扯自己那床破被子,老实地躺了下来。

    说起来邪门,这许力人虽然憨笨,却是天生的大力气,别人背上一百多斤就已经吃力了,他却可以背着三四百斤粮食健步如飞,因此,平日里倒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只不过是看他只有十六七岁,拿他开开玩笑罢了。

    而许力也一向傻呵呵的,大家开玩笑他也不恼,只是,当这玩笑涉及到他未来的老婆,他却少见的恼了。

    不过,他这人最是听李子春的话,因此,也不知李子春在他耳边说的是什么,总之一句话就让他重新躺下了,也使得这屋子里没有闹起来。

    就在这时,大家伙儿正说笑呢,只听得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传来,李子春在那土床上猛地坐起来,凝神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屋子都开始跟着颤抖起来。

    大家都坐了起来,停下了聊天,但是互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时李子春缓缓地说道:“是马,而且还不少,不是官军就是马贼。”

    说完了他一挺身掀开被子在床上站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大家伙儿都别睡了,赶紧起来,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我听说最近梁山那边马贼闹的厉害,指不定是闹到咱们这儿来了,快起来,都不许睡了,穿衣服!”

    这长工们住的地方,是在牛屋旁边的一间大房子里,一连排从屋子东头直到西头一张土砌的大炕,整个的一张炕上睡了三十多人,现在夜还不深,精力无处发泄的长工们还在纷纷的聊着天,没有人真正睡下,因此李子春一喊,大家便惯性的摸了自己的棉袄裤子穿了起来。

    李子春简单的把衣服穿上,便第一个打开门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那马蹄声听起来越发的真切了,便如敲在耳膜上一般,震得人耳朵生疼。陈羽往牛栏那边一看,家里的十几头老牛本来已经卧倒了,现在也都站了起来,纷纷不安地挣着缰绳。

    那大树哥和许力随后跟了出来,身后长工们也都纷纷的走出了门来,有人道:“怎么了这是?难不成咱们县也要开始闹马贼了?不该呀,这可是孟铭孟大人治下郓城县,哪个马贼敢来呀?”

    刘大树想了想道:“我听人家说,梁山那边把知县大人给撤下去了,就因为马贼闹得太厉害,他征剿不利,现在已经把原来的县尉大人提成了知县,为的就是要剿灭这帮马贼。说不定,是那位县尉大人厉害,这些马贼在梁山没了活路,这才冒死跑到咱们郓城这一块儿来了。”

    李子春闻言暗暗点头,其实他心里也便是这般揣测的,耳中听那马蹄声越来越响,李子春回头道:“不管是不是马贼,听这声音,好像已经到了咱们村口了,走,都跟我到院子里去,好歹咱们也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说完了他当先往正院里走,大家闻言也都纷纷的跟在了身后,有那胆小的,还拿起了一把锄头壮胆儿,却不免惹了旁人的笑话。

    堪堪的李子春等人走到院子里,就见今晚负责打更的老何头正从东边墙头上下来,一跌一撞的往这边跑,边跑还边喊道:“不好了,马贼来了,马贼来了!”

    李子春眉头一皱,心说他这一喊,本来有那不怕的,也被这喊声给弄得害怕了起来,于是他忙大声喝道:“老何头,你吓傻了是不是?喊什么!”

    李子春话音落下,老何头刚好跑到众人面前,听了李子春的话,他不免愣了愣,却是没有继续喊下去,李子春厉声道:“瞧你吓得那个熊样,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摸摸自己裤裆,看自己还是不是个爷们?丢人现眼的货!”

    众人闻言,又看看老何头吓得哆哆嗦嗦的样子,便顿时都笑了起来,刚才被老何头一声喊弄得紧张无比的众人,此时心里都不由得一松,心想可不是,自己可是个裤裆里有货的爷们,怕个鸟!

    老何头闻言顿时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他又小声地说道:“春子,不是我老何头胆小,那可真是马贼呀!提着明晃晃的刀,骑着高头大马,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货,你自己上墙头看看去,你看了,你也害怕!”

    李子春闻言又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个老何头,怎么那么没眼色,这马贼厉害谁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大声呵斥他,想要让大家不那么害怕,看来他还真是老糊涂了,便连这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要是大家伙都怕的什么似的,万一马贼是来抢府上的,大家都找个地方躲起来,任着马贼来抢不成?

    “少他娘的胡扯,自己害怕就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是孬种不成?”李子春回顾许力,“林子,我问你,你害怕马贼不怕?”

    那被李子春问到的林子,正是那晚要拉上李子春一块儿去投奔泰山义勇军的人之中的一个。他闻言愣了愣,其实他心里也多少有些害怕,毕竟在老人们的传说里,那马贼个个都生得凶神恶煞一般,都是一刀能砍翻四五个人的主儿,但是此时在众人面前,他不愿意丢了面子,而且又是他最敬爱的三哥在问他,因此他只是愣了一下就马上说道:“三哥,只要有你在,林子不怕!”

    老何头闻言无语,心说你们年轻人,小孩儿家家的,知道个屁!等到被马贼戳翻了,才知道我老何头害怕是有道理的。

    李子春闻言点了点头,又问许力,“力子,你呢?怕不怕?”

    许力提起那钵儿一般大小的拳头往自己胸口上砸了几拳,大声道:“三哥,你跟俺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死都得站着死,不然还不如娘们了!俺不怕!要是那马贼敢来,俺就狠狠地揍他们!”

    李子春笑了笑,往许力胸口捶了一拳,喝道:“好样的,不愧是我李子春的兄弟!”

    说完了,他这才转过身来冷眼看着老何头,“老何头,那马贼来了多少人?”

    老何头想了想说:“黑喳喳的看不很清楚,不过,至少有二三十人!”

    李子春闻言点了点头,这时那马蹄已经到了大门口,却突然就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了那马打响鼻儿的声音,显然,这伙马贼今晚的目标还真的就是赵家了。

    李子春偷眼看了看自己身后众人,见大家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有些畏惧之色,不由得把内心对大家的希望又降了三分,他一边留意着门外的举动,一边寻思了一下,对众人说道:“老何头说,外面的马贼至少有二三十人,你们心里,肯定都开始害怕了,咱们只有三十来个长工,三十个长工怎么能斗得过三十个马贼呢?”

    这话音一落,果然大家就都露出了惶惶欲逃的样子,那拿了锄头壮胆的人,看样子几乎吓得要尿裤子,便是刚才笑话他的几个人,现在脸上也很是不对付了。

    这时有人想要说什么,但是李子春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继续说道:“但是,我要告诉大家伙儿,这马贼来的还是少的,据我想,他们一定是已经抢完了几家大户了,其他人带着东西走了,剩下这二三十人来最后再抢一家,否则,来的只怕会有七八十人,甚至百十人。如果是那样,咱们怎么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李子春又道:“咱们屁办法没有,只能看着人家抢,要不,就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还不一定管事儿!但是,老少爷们儿,今天来的只有二三十个人哪,咱们要是还让人家给抢了,那不得等着别人往咱们脸上吐唾沫,到时候人家会骂,赵家庄的这帮龟孙子,平日里牛的跟个驴似的,遇到真事儿了倒好,一大家子好几十人,居然让人家二十来个人就给吓趴下了,真他娘的熊包!”

    李子春知道自己这些伙伴里有几个是惯常喜欢装楞货吹牛的,此番一激再冷眼看去,果然大家脸上不由得都有些羞赧之色,于是他便问道:“我问你们,真要那样的话,你们以后还有脸出门吗?走到哪里不都得被人给笑话死?所以,我告诉你们,咱们可以不拼命,可以怕死,但是,谁他娘的都不许给我装熊!”

    话说完了,李子春冷冷地打量着大伙儿,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喊话声,“里面赵家的人听着,我们是梁山县过来的,今天带队的,是我们大头领,刚才在你们郓城县,已经抢了三家了,其中高家庄的胆敢跟我们作对,结果已经被我们大头领下令,把整座庄子都给踏平了!现在,我们来到你们赵家庄,不是来抢钱抢东西了,我们大头领的话,今天晚上前面这三家,我们已经把东西抢够了,现在,我们要的是人!”

    听说高家庄被踏平了,老何头吓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那脸上吓得直抽抽,李子春皱了皱眉,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听说他们不抢东西了,要抢人,那心里便一下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是这个时候,听了外面马贼的话,李子春身后的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儿却不由得有些异样,因为这马贼喊得话,几乎便如同李子春刚才猜测的一模一样。

    此时那马贼又喊道:“听说你们赵家庄有两个大美人儿,一个是你们赵老爷的小妾,一个是他女儿,我们大头领说,正好抢了回去做大小夫人。你们懂事儿的话,就乖乖的把人都交出来,我们大头领非但不为难你们,还要送上聘礼。如果你们不知好歹,那今天就踏平你们赵家庄!”

    众人各个屏息不动,各自心里都打着算盘,这时,众人身后却响起一声清叱:“放屁!少做他娘的春梦了!”

    众人闻言齐齐回头,却见姨奶奶邹玉娇已经站在了身后,而赵老爷也正一边系着棉袍的带子一边跑过来。听说那马贼来是为了抢她,邹玉娇不由气得俏脸紧绷,见众人都扭过脸来看自己,她又不由得骂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拿家伙,跟他们拼了,明天姑奶奶一人赏你们一吊钱!”

    大家闻言不由得心中意动,那可是一吊钱啊,就算是不够娶媳妇的,但是攒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儿。但是,大家虽然很想要这笔钱,却没有一个人听话地去拿家伙,邹玉娇见状眉毛一挑,正要开口,李子春冷冷地说道:“别急,等一等!”

    邹玉娇闻言瞪了他一眼,却是老实地不说话了。这时那马贼又在门外喊道:“别以为关着门就没事了,这么高的墙拦不住爷爷们,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不把人送出来,爷爷们就要跳墙进去了!到时候杀得你们一个不留!”

    赵老爷此时已经到了众人身前,他闻言吓得哆哆嗦嗦,口中说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唉呀,这可怎么办呢?”

    李子春皱眉想了想,说道:“老爷别急,林子,你上屋顶去看看,数数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哎!”林子答应一声,便招呼了两个人一块儿搬了梯子,蹭蹭地爬上门房上去了,这里李子春肃容吩咐道:“都给我听着,谁都不许出声,否则老子剁了他的卵子!”

    过了一会儿,林子顺着梯子下来,说道:“三哥,他们大概也就是不到二十个人,不过,都拿着刀呢!”

    李子春点了点头,手抚着下巴皱眉凝思起来,显然硬打是根本打不过人家的,三十头绵羊跟二十只老虎,这可怎么打?但是,要说让他把人交出去,他却又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别说邹玉娇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便是那大小姐长的跟个花骨朵儿似的,看着就叫人喜欢,自己怎么舍得把她往狼嘴里送,所以,必须得想个办法才好。

    这时赵老爷吓得已经哭了起来,“春子呀,春子,你说老爷我该怎么办呢?我舍不得玉娇啊,还有我的宝贝女儿!”

    邹玉娇闻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嫌恶之色来,然后便看向李子春,好像在这种时候,李子春才是她真正的主心骨。

    李子春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毛,没有说话,继续寻思该想个什么主意。这时那赵老爷一边哭一边擦泪地说道:“要不,春子呀,你到屋顶上跟他们商量商量去,我给钱行不行?我给银子!或者,只把秀玉给他们行不行?好歹求他们把玉娇给我留下呀!”

    听了这话,便连李子春都忍不住恶心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人怎能无情至此,便连自己女儿都可以轻易舍弃,而人又怎会懦弱至此,居然什么办法都不想就要屈服了,还整日里道德文章的读书人呢。看到他,李子春不由得想起那史书上一位开国皇帝说过的一句话,读书人,十个倒有九个是懦夫,剩下的一个,还有可能是色中饿鬼!而这赵老爷非但是个懦夫,还是个色中饿鬼!

    想到那位皇帝,李子春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转身对老何头说:“老何头,起来,别他娘的给我装孙子,快去打开柴房,带着几个人拿木棍去,要两百根能做火把的木棍!”

    说完了他转身对赵老爷说:“老爷不必着急,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保管能把这些马贼吓跑,只是,要请您拿些灯油油出来,要多做些火把!

    《朱颜殇》

    第一回失足(上)

    炎夏的雨,自天空中重重打落下来,砸的地面“噼啪”乱响,就像是上天在发脾气,往下甩眼泪、倒水——反正是泼的姿势,像撒野……

    我从公司的大厅走出来,四面是深色的玻璃幕墙,自这里看出去,雾似的街道迷茫一片,被幕墙分成一格格的天空、汽车与行人,有序而呆板,可是因为隔着这层玻璃,看上去起码还是柔和的。

    我伸手停在玻璃门前片刻,推开,已经身在门外了,眼前的一切忽然明亮起来,行人淡漠的脸孔、刺耳的汽车嘶呜、利落的大雨,都在眼前,退无可退,这就是人生吧!无论有一刹那怎样的朦胧安全,可是终究要有与之面对的时候。

    只觉得全身乏力,举伞的姿势也像在举重,我根本没有回头一眼——也没有回头的必要,这里不属于我,尽管近两个月以来,为了这份工作,准备,复习,考试,一切都顺利通过,可是这最后一场面试的到来,还是砸碎了我的梦想。

    那个部门主管像看待怪物一样的眼光,将我从头打量,只是一丝冷笑而已,或许他并不是故意要做给我看,只是不由自主——我自小就应该习惯的这份人的天性,无论怎样故做镇定的回答所有问题,面对那丝笑容时,我知道,自己又完了。

    从毕业到现在,也许应该放弃了,听婶婶的话“哪怕你就是找个工厂的活,在车间里的,让别人瞧不见你,不就完了,何苦去抛头露面呢?这种白领助理也是你能做的?有点自知之明吧你……”

    也许……真的,人各有命,我的命,便是做一个份埋头的苦工,嫁一个“只要老实”就行的男人,生一个孩子,住一间小屋……

    可是谁没有梦想呢?

    苦读这么多年——我是真正苦读的人,别的人玩游戏、谈恋爱、再不济的也起码有一个男朋友,可是我,其貌不扬,不会交朋友,是真正守着寒窗的人——也许,是不得不守。

    十岁时就失去父母的孩子,在叔叔家寄人篱下长到现在,如果我性格开朗,甚至只要长的好看一点,也会比现在好吧。

    “女孩子,只要长的好看,出路多了去了!”婶婶这么说过,可是,这可以选吗?镜子每天告诉自己,是这样一张几乎连普通的都难以形容的脸孔,矮小的个子,站在刚刚一同面试的几个靓女身边,简直就像个……唉,算了,再想也没有用,今天回家,怎么过婶婶那关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一路垂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却又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反正不管自己准备的多好,一看到婶婶那张长脸也会全部烟消云散的。

    叔叔家并不远,没过两个街角,往第二条小弄进去,左手第六个小平房就是了。叔叔他们其实也不容易,能把我带在身边已经很不错了,就是骂几句也认了吧!想到这里我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刚刚收了伞,就听到婶婶做作的声音——家里一定有客人,平时她可不这么说话。

    “小荫回来啦?这雨下的,淋湿了吧,快过来!”婶婶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里,小小的客厅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这可能是婶婶的朋友,我便点头打了招呼,正准备往里间走,哪知又被婶婶一把拉住,她笑着说:“这孩子,也没个礼貌的,这是小张,来认识一下。”

    我这才向眼前这人打量一眼,心里不免愣了一下,这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她才三十五六的婶婶称之为“小张”的人物,一张大脸,额头上少说也有两道皱纹了,长的不算难看,可是这是一张被生活压的透不过气的脸,太多的隐忍、埋怨刻在他的眼角眉间。

    发现他也正朝自己打量,凭借女人的直觉我立刻感到有些不安,连忙向婶婶轻声说“我衣服让雨打湿了,去擦一下,”婶婶和善的笑拍我的肩膀“去吧去吧,”又转头朝那个“小张”解释:“女孩子就是要干净!”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不过是一个里院角落里隔出来的只能放一桌一床的柴房,叔叔的儿子慢慢长大了,便给分了这小半间出来独住,说到底,叔叔一家对我还是不错的。

    换了件家里穿的衣服,我匆匆往厨房赶,每天都是我做饭,叔叔厂里忙,回来就马上要吃的。刚刚走过客厅旁,就听到婶婶的笑声,带着讨好“……长的不算好,可年青呀,身体也好,别的不说,家里的活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现在的女孩子花钱的多了,像她这么能干持家的可真没处找去!”这话……,我顿时站住了。

    又听那个小张支吾着说:“长相也是……重要的,要不然……小孩子……”她婶婶呵呵笑了起来“能差到哪里去哦,只是粗相一点,这有什么呀,再说了,讨老婆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哦?你现在还有个孩子要人帮着带呢!能找个姑娘家不是很好吗?别的不说,我家小荫我是敢担保的,绝对没有交过男朋友,老实的不得了。这样的女孩子,你还嫌什么哦!”那男人还有些不情愿似的在嘀咕什么,可是我已经完全呆住了。

    只听得屋里婶婶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的传来“这样你也可以让你妈妈回乡下去,不用那么辛苦了,小孩子也有人带,小荫心眼还是不错的,不会亏待你家孩子……听说是个女儿,有十一二了吧!啧啧啧,这个年龄最要人管喽!”那男人半天没有说话,像是被打动了。又听到婶婶说“要是可以就这么定了,你厂里随便给她弄个活做,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不比你现在一个人熬强?”

    我还没觉察到什么,比脑子转的快的多的身子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客厅了,站在婶婶面前,嘴唇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婶婶见了我的神情,忙向那人说“就这么说,我明天再上你那去吧,”那人瞟我一眼,忙擦身就从婶婶身边跨过去,我只觉心急,忽然叫起来:“你……等一等……”他只好站住了,回头看我。

    可是我全身不由得发抖,两手握紧,就是说不上话来。婶婶伸手推推那人,赶似的给送出去了,关门回来,看了我一眼,沉下脸来说:“你这是做什么?”我这才缓过一口气,可还有点结结巴巴的“婶婶……你让……我嫁……嫁那个人?”婶婶说:“是呀,你看你都找了快半年的工作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何必去受那个气,不如早点嫁人……”

    我控制不住的嘴唇发抖:“可我才22岁……那个人他……他……”婶婶笑了起来:“就凭你这条件,你想找怎么样的?就这样的,我得让他娶你,还不知要多费多少口舌呢!”她的脸阴阴地朝我上下一打量,又说:“怎么样?今天又碰壁了吧,我早说了,那种工作你就想都别去想,怎么早上出门前不照镜子的吗?”

    我已经气的全身发抖了,可偏偏一激动就光会脸红脖子粗,愣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看看我的样子,哼哼了两声,才要说话,却听得有人开门进来,是叔叔回来了。

    第一回失足(下)

    就像看到一线希望,我正要上前去说话,婶婶却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他跟前,居然忽然抹起眼泪来:“你管管你家这丫头吧,我好说歹说把张师傅给请家来,她一句好话没有,还给人甩脸子看……等人家一走,你看她就这幅凶样拿我出气了……我这忙的是什么事哟!!要是我自己的小孩子,我就是打两下也好,可偏偏又是个碰不得的……”

    叔叔皱眉朝我看看,又向婶婶说:“就是老婆死了带个女儿的那个张师傅?”婶婶说:“是呀,她嫌人家年纪大……我倒是想呀!给你找个相貌好的年青的,你有那命吗你!!”看她撒泼,我也只得看向叔叔,轻声说:“叔叔,我……还小呢,电大好不容易毕业了……让我再找找工作吧!”

    却听婶婶在一旁用哭号的声音:“找工作,眼放头顶的人哟,你要是能找到你说的那些工作,我就撞死给你看……”叔叔脸色也渐渐青了,看我一眼,只犹疑了一下,说:“小荫,你就这样的命,别再争了。这张师傅人是老实的,年龄虽然大点,可是有手艺,这年头这么多下岗的,像他这样哪都要的可不多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眉头一皱,挥一挥手说:“就这么定了,你能出嫁我对你爹妈也算有个交待了!”说着从我身边走过去,要往里屋去,婶婶跟在后面,阴侧侧的朝我一笑,两人自面前经过,忽然……

    我听到有人大叫:“我不嫁,死也不嫁!”

    看叔叔婶婶同时愣住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这是自己说的话。只见叔叔一愣,他身旁的婶婶已经开口了:“啧啧啧,这就是你带她十二年的人哦,长大了会发脾气了,你看看她,平时你在的时候就装老实,背地里都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听到这些话,我狠狠朝她看去,婶婶碰到我的目光像是一怔,居然就住嘴了。叔叔却铁青着脸斜眼看过来,我只觉胸膛一股怒气只往上冲,几乎不像平时的自己了:“我不是你们俩的,我有自主权,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决定,我不想嫁人,要靠我自己好好过下去。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要听你们的了,你们别想着能操纵我,再也别想假惺惺的为我好,大不了我离家出去,你们就当没我这个侄女……”

    这一连串的话冲口而出,我好似分明看到叔叔眼中有泪光一闪,心里瞬间闪过一丝内疚,可是说的痛快,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刚刚停住。只见眼前一闪,“啪”自己的脸颊立刻火辣辣的痛了起来,我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连思绪也仿似停止了。

    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挨打——也许是第一次——起码叔叔是从来没有打过自己的,从小只是不吭声的为叔叔烧饭、洗衣服,有时他回来还会拍拍我的肩膀,有时会偷偷塞给我几块零用钱……可是,这疼痛明明是在脸上,为什么自己的心却觉得搅动成了一团,胃酸一阵阵冒出来,全身都痛,痛的想弯腰把自己藏起来……

    叔叔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想待了,马上滚出去……”他声音也冒火:“我养你这么些年,假惺惺?没我你早死了!!你大学考上没得读,一直在心里恨我吧!我知道,你都藏着呢!今儿把话说开了,你不想嫁的现在就滚,我管你去做鸡去卖,你当大老板我也不会来瞄你一眼!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捂着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下来,也许只是几秒钟的事,只觉得心里刺痛难当,喉咙一阵阵发紧,在这屋里再呆下去,自己可能马上就要窒息过去了……我猛地转身就朝大雨里冲了出去……

    在滂沱大雨里狂奔,衣服全湿了,路人都在朝我侧目,虽然没有方向,可我一点没有停的意思,只是一心想往前跑——即使前面什么也没有,除了掩面狂奔,还能做什么呢?

    多少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不多说话,不多走动,在小的像盒子一样的家里,没事的时候几乎看不到我的影子。总是藏着的,怕人看见,怕婶婶的目光。堂弟也没什么可以和我这个乏味的不会游戏,不懂明星的姐姐说话。

    只有叔叔,有时会来小屋看看我在做什么,每回看到我总是在画画,叔叔心情好时会拍拍我的头,“画的真好!”

    只有他鼓励过我。

    可是今天他打了我,用曾经温柔拍我的手,自己太冲动了,不能好好说吗?我一边跑一边开始后悔了,不是后悔出来,而是不应该那样对叔叔说话……雨点打在身上就像没有感觉一样,至少这样,人家看不到我满脸的泪水,也好!就散散心,随便走走就回去吧,找叔叔好好谈,他一定会理解的。对了,不再找那样的工作了,找个小工做吧,能帮着解决一点家里的生活重担,也许以后才能再说话……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没注意雨越下越大了,我走路一直飞快,平日里走惯了的,抬头看看四周,怎么到这里了?

    这是一处正在建设的公园,中间不知道打算盖什么,挖的很深很深,到处推了高高的泥土砂石,高高低低的,不平的泥路让雨一打,泥浆一片,又湿又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往后退开几步,想离眼前这水塘远一点,哪知道脚后一滑,身后居然是一个深坑,积满了水的,不知道有多深,连一声惊呼都没来的及发出,我就往这水坑滑了进去……

    雨天,工地没人,路上的行人也都匆匆忙忙地赶着朝自己的目的地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公园的水坑里冒出几个气泡,一下就被雨点打落的水泡掩盖了……

    此刻也许叔叔正抬头看向窗外的大雨,心里惦记着,不知跑哪去了?有没有地方躲雨?

    而我,也许生命已经终结,也许——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开始……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无法预期,时刻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想要预知未来是人的本性,可是,真的可以知道的化,是会害怕还是逃避?如果避无可避,应该怎么做呢?

    第二回穿越(上)

    我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浊,喉咙里已经连灌了几大口黄泥浆,顾不得那股呛人的恶臭,我慌乱地伸手向身旁抓去,到处滑不溜手,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使力的地方。这将要窒息的巨大恐惧,朝我排山倒海般的压下来,就这样死了吗?不,我不想死!!救我!!!

    喉咙和眼睛都开始受压而感到剧痛,我还是用尽最后的力量想往上爬,这泥坑好似深的没底,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坠落中,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没法呼吸了、我的手慢慢地软软地垂下来,最后一丝思绪荡开,一切就这样消失了吗……

    这不是一个梦境,我知道自己溺死在了那个工地的泥坑里,仿佛看到叔叔在认尸时惨白憔悴的脸,看到他忽然苍老的面容,我感到心也疼痛起来,对不起,叔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伸出手去,可是手在他的脸上穿过,我触碰不到他了,天哪!

    一阵痉挛忽然袭遍我的全身——这锉心的疼痛好似从心里割开一个口子,慢慢漫延开来,再逐渐聚集到了头上,我伸手捂住头,痛!怎么痛的这么厉害呢!这疼痛感这样清楚,像是有刀在剐、有锉子在钻,我甚至能听到血脉跳动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的涌来,好痛!

    我猛地睁开眼睛,感觉就像睡醒一样自然,耳边立刻听到像是有人在欢叫“她醒了,她醒了!”又似是有手伸过在我头上抚摸了一下,原来自己没有死!我获救了!!那可怕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自心底发出一声欢呼,我定睛朝眼前看去……

    擦眼睛再看,再擦……

    这是哪里?

    眼前是一个小屋,小窗口透入几缕阳光进来,正照在我的身上。有一张鹅蛋脸正伏身朝我看来,这目光中满是惊喜。这人的发型好怪、衣服也怪,是在拍戏吗?自己被拍戏的剧组救了?一定是这样,看着眼前这女人插着珠花、环佩叮当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在想,忙想站起身子说声谢谢!

    眼前这人却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离的近了,扑鼻一股脂粉香,这人用柔而媚的声音笑着说:“姑娘醒啦!阿弥陀佛!!可吓死了我!”说罢掩嘴笑了起来,那笑容,说不出的一股味道。

    我忙说:“谢谢你……”那女子又笑:“谢我做什么?谢他吧!”一旁又一张脸伸过来,却是一个男人,一脸的皱纹,头上戴了个扁而平的帽子,样子有些古怪可笑,可他看我的眼睛却流露着一丝怜悯,他也伸手拍拍我的肩,摇头道:“姑娘,认命吧!!”说完,转身走了。

    认命?我头上冒出一个超大的问号来,这什么意思?难道他是知道她的事,劝自己嫁那个“小张”?不会吧!我心里正胡思乱想,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人走进了小屋,也到眼前来了,这人未曾俯身,只是稍微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的心里已经惊叹起来,这演员太美了!

    眼前这女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可是人家那个青春自己不能比。一身吹弹的破的雪样肌肤,胸挺颈圆,即使此时低头看着我,她的脖子还是自然优雅的微微仰着。她的眼细而长,浓密之极的睫毛轻扬一下,露出烁如寒星的双眸,此时正不带任何神情地俯视着我。她小而尖的鼻子下是一张极小的樱桃小口,只见那张小嘴轻启朱唇,却说了我死也想不到的话。

    “我还当你真是什么贞洁烈女!哼!一心寻死的人是救不回来的,你即然活了下来,就把你那个傲慢的样子给我扔了,要不然再寻死几回,伤口多了,想留下我还不要呢!”

    这什么意思?

    我完全愣住了,身旁的那个鹅蛋脸看我没有说话,急忙上前对那个美女说道:“芝姐,她方才是真的死过去了,老周还给她探了鼻息呢!可吓死我啦,好在看来只是岔了气,这会儿总算醒了。她一定知道错了,你就别再骂她,让她好好的将养几日吧!”

    那个芝姐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她额上的伤会不会有疤?”

    鹅蛋脸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就算有一点,头发也能遮盖的住,怎么说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怎么样也比死了强不是?”

    芝姐这才漠然点头,却又上前一步,向着我道:“你给我记住了,这里可没有善男信女,要想过舒服日子,就好好的保重自己这张脸,”她嘴唇轻扬却露出极其冷酷的笑容,又道:“更不用想着破了相便能逃离这里,破相的有破相的过法,保管让你生不如死,你若是想试,我绝不拦着!”我虽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还是被她眼中的寒光冻的打了个哆嗦。

    身旁那个鹅蛋脸又来劝了几句,这个美艳而冷酷的芝姐才点头道:“还是你来看着,把我房里的雪莲膏拿来,再给她换身干净衣服,不管伤好没好,明日一早就给我去习叔那儿调曲子去。”说罢再不看我一眼,留下一阵淡香,转身出屋去了。

    那鹅蛋脸笑眯眯地上来拍拍我手道:“没事的,芝姐就是看上你才出这么高的价,断不会为难你的,只是你也好歹得学着看些眼色。你听我的,这头一桩,就是再别想着往那条路去了。你方才那么狠地一撞都没死,可见阎王爷也不收你,就安安心心地养好身子,拿些看家本领出来,帮芝姐赚钱,也打响自己的名头,日后好处多了去了,何苦想那些没用的呢?”

    听了她的话,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偏偏说不上什么来,那女人见我不吭声,却似是只道我已顺服了,笑道:“你即明白了,就先歇着,我这就去拿雪莲膏来,这个药平日里芝姐可不舍得拿出来,这下,你总看到她的心了吧!!”说罢又轻拍一下我的脸,出门去了,随即便听到门外有铁链的声音,脚步这才慢慢远去消失。

    我呆呆坐了一会,支撑着走到门边一拉,果然外面是给锁上了。走回床边坐下,我只觉一头雾水,这完全不像是救自己的人应该说的话!她们一对一答也不像是在演戏,一想到演戏,我慌忙向身旁张望,心里不免也在笑话自己——居然在找摄像的人吗?记起以前见过有剧组在街上拍戏,演员不算,光导演、剧务什么的就好几个人呢!围的严严实实的。

    可是自己的身边哪有这些人!这分明是一间柴房,四周都堆着成捆的稻草,只在窗下面这边摆开一张小木床,我就坐在这张床上。

    想了一会,我转身趴到小窗朝外看,外面是一层波浪形起伏的围墙,雪白的墙壁上开着极小的,像书上看过的苏州园林里那样的花格石窗,自那一头好似有些喧哗声传来,细听像是笑声和某种乐器交杂,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方才那女人为什么锁着自己?那个芝姐说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想仔细想想这些事,可是头上又剧痛难当。于是自然伸手向上,却摸到额上像是绑着布,碰到就更痛。我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手忽然停住了,愣了一会,再将双手举过头顶,将自己的头摸了个遍,顺手下来,却将脑后垂下的一大缕青丝揽到了胸前,我看着手上几乎及膝的长发,完全惊呆了。

    我打小就没留过长发,一直是一头齐耳短发,省时方便,自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轻抚摸这么长的乌黑发亮的发辫的经验。目光顺着这头发再落到自己身上时,我已经完全懵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怎么可能穿一身这样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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