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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开!”萧暥低声喝道。

    他其实一直强压着凶猛的酒劲,此时夜风一吹更是头痛欲裂,酒精搅动胸腹中血气翻滚,呛得他无法呼吸,意识也混沌起来。

    他靠在树干上,一大口血和着酒水吐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也是真惨,病还没好,就为了钱和战马到处陪酒拉投资,喝到胃出血了吧?

    他神智浑浑噩噩间,胡乱地抓住什么,好像是曹璋的手臂,又将他狠狠推开,温润的嗓音也变得低哑破碎,“离我远点!滚!”

    月光被乌云遮挡,漆黑的原野上,夜风呜咽,近处的几个火堆挣扎了一下,熄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浑身发冷,眼前忽然无数的回忆片段如潮水涌来。

    他闻到了酒香,遥远记忆里的酒香。还有点怀念。

    一只粉嫩的小手正费劲地一点点挪动一口陶壶。但他太小了,脚下垫着一摞砖,连脚尖也踮了起来,才勉强够到放得高高的陶壶。

    接着,好像是什么东西打开了。

    他听到‘啊’的一声软糯的叹谓,像一只小猫在暖阳下舒服地翻身发出的娇声。

    酒香不断钻进他鼻子里,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渴。

    他的视线开始漂移,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发现这里是下厨,而这只偷食的小贼猫就是他自己!

    居然还是在……偷料酒吃?

    萧老大好歹你将来也是个枭雄,咱能讲究点吗?

    其实他也挺讲究,那小家伙盘腿坐在灶台上,把酒坛子端怀里,又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小碟鱼酱,就着下酒。

    原主果然好这口……

    这时厨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那孩子一看就是从小受过训练的,身姿秀挺,走路带风。

    等等……这孩子好像是……魏西陵!?

    灶台上偷酒的小贼猫顿时脸色一霎,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捂着肚子惆怅道,“西陵,我好像喝了毒/药。”

    他抬起一张冰雕雪琢的小脸,下巴尖尖,靥上染着两朵红晕,大眼睛水汽氤氲,眼角天然上撩,说不出楚楚怜人。

    魏西陵面不改色,拿下他手中的陶壶,“是酒。”

    “你不上课,还偷酒喝,我告诉先生去。”

    “西陵,我头好晕。”他说着小脑袋一耷,“我大概要死了。”

    魏西陵一板一眼纠正:“你是喝醉了。”

    然后搭起他的手,把他从灶台上抱了下来。

    他自己不过九岁,抱着一个人有点费劲,但脚步毫不拖沓。

    才走出门不远,魏西陵忽然觉得衣服上坠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圆滚滚的小粉团子。

    “西陵哥哥,你今天不去上课了?”是族弟方澈。

    “我送他回去休息,就去上课。”

    方澈仰起天真烂漫的小脸:“西陵哥哥,这是你媳妇吗?好漂亮!”

    魏西陵懵了:嗯?

    随即反应过来,“不,他是父亲带回来的……”

    魏西陵正试图一本正经纠正,忽然觉得胸前被轻轻挠了下,低头看去,大概是萧暥被他抱久了,怕他手酸把自己摔下去。一只手紧拽住他的衣襟,脑袋也蹭在他胸前,装醉装得投入,眯着眼睛,眼梢飞挑像只小狐狸。

    “我也要,我也要!”小粉团子激动地扯着魏西陵的衣摆摇来摇去,“让舅舅也给我一个!”

    ……

    萧暥心道,敢情你们家媳妇还是分配制?

    魏西陵被拽地一脸黑线,憋出两个字,“别闹。”

    再看怀里那始作俑者,眼梢斜飞,好像在偷笑。

    接着画面忽然一转。漆黑的山道上,两匹马并驾疾驰。

    山路急转间,魏西陵纵马超上,截住了那玄衣少年。

    他一把拽住马缰,“阿暥,跟我回去!”

    那玄衣少年仿佛整个人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清亮:“天下大变在即,眼下就是机会。义父太保守了,江南虽好,但中原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魏西陵似很了解他,一针见血道,“你是搅动风云,唯恐天下不乱。”

    “西陵,和我一起北上,大事若成,我拥你为帝。”

    魏西陵没料到一起长大的兄弟脑子里竟然有这样的念头,错愕了一下,断然道,“陛下尚在,你竟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竟是个乱臣贼子!

    镜头又是一转,残阳似血,城下折戟沉沙,萧暥骑马踏过满地尸骸,忽然听见一声低弱的呼唤。

    那是个浑身是血的人,两条腿都断了,在垂死边缘艰难向他爬行。

    当他看清了那人模样,如遭雷击,喝道,“澈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十三岁的方澈惨笑:“暥哥哥,我……要跟随你……建功立业……”

    镜头又是一闪而过。这次是一处民宅的废墟里,残砖瓦砾间杂草丛生。

    “将军,找到了!”

    桓帝躲在马厩里,已吓得面无人色,身边不到十岁的魏瑄,倒是有点胆气。他个头还没有马背高,面对杀气腾腾的劲装骑兵,吐字清晰问,“将军是哪一路人马?”

    萧暥没有下马,面如冰霜回道,“臣萧暥,为破虏将军秦羽麾下前锋。重甲在身不便行礼,请陛下及殿下回銮。”

    桓帝早被攻破京城的胡人贼兵吓破了胆,慌忙道:“全听将军安排。”

    “军中只有战马,委屈陛下了。”

    桓帝没有骑过马,曾贤当人形马凳,并由一个军士托着腰臀,才勉强趴在马背上。

    魏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走到比他个头还要高的战马边。闷不啃声就要攀上着马鞍,血不断从伤口渗出。

    萧暥看着他的伤腿,沉下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驱马上前,“殿下,得罪了。”

    说罢一把将他提上自己的马背。

    魏瑄身形单薄,微晃了晃,惊骇之余差点没坐稳。随即就被一双手臂拢住了,他感觉到身后铠甲森冷的寒意。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声音淡淡的,像是策马信步间随意地说起,“殿下,此次变乱,京城宫室尽毁,臣有意请陛下迁都大梁。”

    “大梁?”魏瑄一惊。

    虽然他年纪小,也知道迁都是一件震荡朝野的大事,抛弃宗庙,放弃几百年的故都?

    他心中一阵惶惑。想到又要颠沛流离,他迟疑了片刻,试探问,“比京城如何?”

    萧暥听出了他的不安,似乎轻笑了下,嗓音就无端就带了些宠溺,就像小时候哄骗方澈的口吻,“大梁在京城南方,气候更温润,大梁的街市繁华,人也更多,每年的上元节,三天三夜灯火不熄,到处都是杂耍游艺……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带殿下去看看?”

    萧暥心里叹了口气,原主这货果然是害人不浅。这张嘴可以骗得人找不着北。

    把皇帝迁到大梁不过是为了剜去皇室在京城的根基,方便掌控,挟天子以令诸侯。

    接着记忆里杂乱闪现无数的片段,就像电视剧的片头,切换得越来越快,让他目不暇接。

    回忆像海潮卷来,他就像坠落冰冷的澡泽里越陷越深,寒意浸入骨髓,将他往这具身体的意识深处拖去。

    萧暥心想,要糟!

    这节奏该不会跟盗梦空间的梦中梦一样,困在原主的意识里出不来了?

    泥煤的,原主你是有什么遗愿未了还是怎么回事。阴魂不散了吗?

    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忽然后背靠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壁。

    这原野上怎么会有墙?

    这念头没转过,一只有力的手抄住他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那个人就像一团火焰,温度很高,好像还带着……怒意?

    周遭的阴寒诡异顿时一扫而空,温热阳刚的气息竟让他微微发颤,随即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覆盖了他。

    云……云越?

    这小子磕火/药了?肝火很旺啊?

    随后,他听到耳边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喝得那么醉。”

    云越你反了?敢教训主公我?

    他想要挣开,迷迷糊糊中忽然被人抱了起来。

    “云越,你放肆!”

    那低沉的声音道,“你让公主来找我的?”

    “唔……”

    “你想让我娶妻?”阿迦罗低头,坚实的下颌正抵着他流云翻墨的乌发,他舒服地蹭着那清凉的发丝,目光落在那身鸾凤朝云的大红锦袍上,道,“那正好。”

    夜已深沉,宴会散尽,只留下曹璋目瞪口呆,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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