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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映之知道, 修炼秘术和玄术有很大的不同。

    玄术注重悟性, 而秘术注重血统, 这就使得大夏王室为了保证血统纯正, 进行长期的族内通婚。结果就是很多资质极高的修行者不是天赋异禀的能人,就是偏执的妄人。

    同时, 玄术修行需要清心寡欲,心境宁和淡泊,而秘术修炼则需要激烈的情绪, 这就使得修行者经常处于剧烈波动的情绪中, 极不稳定。

    而最强烈的情绪莫过生死爱憎, 所以秘术中之便有一种以杀生献祭制造怨恶煞气的禁术,极为阴邪。

    谢映之凝眉,同室通婚的单一血脉, 又以催发强烈波动的情绪,来获得修炼的突飞猛进,使得秘术修行中有一种说法,越强越疯。

    之前在月神庙,魏瑄为了救众人,不惜效仿他将周遭的黑雾煞气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并最终以玄火与之同归于尽。

    只是玄火却没有烧死他, 反倒让他浴火重生。若这个时候他能及时赶到, 就不会造成如今之局面, 谢映之心中自咎。

    现在魏瑄被掳掠到煞气比月神庙深重千百倍的积尸之地, 神魂又深陷溯回之境。外有重重黑雾围困, 内有溯回境里,前世爱恨离愁交织,痛不欲生,双重摧折之下,还有几个人能挺得下来。

    越强越疯,黑袍人的目的也许就是想把魏瑄逼疯。成为苍冥族复仇的利器。

    “先生也看到了,我如果出去……不但会害了萧将军,还会害了所有人。”

    魏瑄的眼前再次浮现大雪纷飞中,阴森的寒狱里,那人苍白的脸容和血迹斑驳的囚衣。

    紧接着,画面一转,残阳如血时,胡马踏破关山,五州沦陷,中原百万衣冠,仓皇渡江。

    他的手指揪紧发根,骨节青白凸起,“朕一生穷兵黩武,乃至耗尽国力,胡虏入侵,中原沦陷。”

    负了天下,也负了他一生的苦心孤诣。

    魏瑄断断续续说着,随着他情绪剧烈地起伏,眉心的焰芒时隐时现,开始语无伦次。

    “这都是朕之过……朕错了……”

    谢映之环顾四周,石壁上到处都有烧焦的痕迹,岩石被烧裂,余烬未熄。大概是他痛苦之际,不能控制玄火之力所至。

    魏瑄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压抑着喘息道,“先生,你快走,朕不想伤害你。”

    谢映之眸中有恻怜之色。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竭力克制着,没有歇斯底里,没有陷入疯狂,甚至还能保持一丝向来的矜雅。

    “你伤不了我。”一只轻如羽翼般的手落到他肩头,谢映之俯下身,“殿下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心如磐石。”

    魏瑄痛苦抱着头,“朕……”

    “阿季。”谢映之忽然轻声道。

    魏瑄清瘦的双肩猛地一震,蓦地抬起苍白的脸,正对上谢映之淡如琉璃的眼眸。

    他容色沉静而坚决:“溯回境中之事皆已是过去,不要沉湎于此。”

    “你不是君王,将来,你也可以选择不做君王。”

    “先生……”

    谢映之轻叹了一声,“主公让我来找你,带你回去。”

    听到那人,即使是从他人的口中,魏瑄顿时喉中一哽,心中涌起苦楚和甜蜜翻涌不息,却已经再流不出泪来。

    唯有眼角渗出怵目的一丝血色。

    谢映之见到暗暗心惊。他知道麻烦了。心魔已生。

    魏瑄此时却已恢复了平静,眉间的焰芒也暗了下去,他微挽起嘴角,

    “先生,在月神庙,我已经跟萧将军说定了,我在塞外很好,不会再回那个皇宫了。”

    “你们成全我罢。”

    谢映之蹙眉。

    看来魏瑄此时还不知道情况之严重。

    他心魔已生,作为玄首,就断不可能让他留在这里,让他陷入混后,成为苍冥族复仇之工具。

    而且既然魏瑄都那么说了。如果是卫宛,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彻底摧毁他,让他身陨魂消。

    但是,月神庙时,魏瑄凭一身孤勇,将自己燃成火焰,救了众人,最后却落得入魔,神魂俱灭的下场。太凄惨了。

    玄门无情,但谢映之当时也说过,玄门不会惩激扬义气之士,不能寒天下之热血。

    “你随我出去,我有办法替你徐徐化解。”谢映之道。

    “但是我已经”

    谢映之罕见地打断别人的话,“纵然你真的入魔了。我会将你囚于玄门的断云崖。永远不见天日。”

    他倏然站起身,决然道,“你放心,到时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但他没有告诉魏瑄,他也跟卫宛许诺过,“若他将来入魔,我引咎辞去玄首,与他同罪。”

    “先生,”魏瑄抬头看向他,黯淡的眸子方才掠起一线清明,

    就在这时,旷野西风中传来一阵鬼魅般的琴声。

    魏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清惨,额间的焰芒再次幽幽地燃起。

    谢映之心中凛然,这琴声竟透入境中,催使魏瑄刚稳下来的神智,再次波动起来。

    魏瑄痛苦地掐住眉心:“先生,我出不去了,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殿下,稳住神,”谢映之笃定道,

    说罢随手颉取一片纤长的柳叶,含在唇间,清悠的柳笛声如水波一般缓缓荡漾开。清宁祥和,与那诡谲的琴声萦绕在一起,不分上下。

    魏瑄额间的焰芒随之时隐时现。

    “先生,先生!”

    紧接着,苍青的声音紧接着在谢映之耳边急促地响起。

    “老妖怪来了!当心!”

    境外,

    冰封的崖壁上,无数的冰棱如枪刺一般挂下。

    那黑袍人站在浓雾之中,抱着少了一根弦的琴,单手随意地拨出诡谲的不成韵律的琴音。

    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律,崖壁间风雪骤紧,冰霜迅速弥漫。

    苍青紧张道:“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这老妖怪修炼的是冥火寒冰之气,他是要将你封冻在这里。你再逗留在境中,身躯就要被冻成冰了!”

    境中,谢映之微微凝眉,对方果然是候着时机,让他陷入两难。

    他若继续留在境中,就等于放弃自己的身体,身躯死去,他的元神就永远只能困在境中,但是他若现在撤出境中,则就是放弃了魏瑄。

    琴声越来越急,崖下已成了个巨大的雪窖,寒风肆虐,冰霜加身。

    谢映之衣袍的下摆衣襟被冻住,冰雪迅速地爬上他的脚踝、膝盖。要将他凝成一尊美轮美奂的冰雕。

    “早闻谢玄首品貌九州第一,今日一见,果然是瑶池月下,谪仙中人。”

    黑暗中,那声音就像诡艳的花朵吐出的毒雾,馥郁又芬芳,低沉又浓丽。

    那黑袍人手不离弦,向谢映之走来,带着欣赏看向他。目光所及之处,冰霜迅速越过谢映之的膝盖,向上攀去。

    “我劝先生还是放弃不相干的人罢,保住自己比较重要。先生此等琼姿神貌,葬身于此,太可惜了。”

    随着那黑袍人冷冷游梭的目光,冰霜迅速他身上蔓延,攀向他的腰间。

    “看来谢先生此刻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

    他目光一凝,迅速蔓延的冰雪停在了谢映之腰际。

    “这是什么?”黑袍人伸出苍白又纤长的手指,若有若无拂过他腰间,刚想抽出那骨扇,手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骇然倒退了半步站定,琴弦齐齐震响,紧接着根根断裂。

    “阁下还是不要随意动他人之物。”谢映之淡漫道。

    黑袍人明白了,那骨扇上被施了非同一般的玄术,若非玄门之人碰触,就会被震去心魄。

    若不是那琴替他挡了一遭,刚才被重创的就是他了。

    琴已毁,黑袍人毫不犹豫地弃琴。

    接着他阴森森地看着谢映之:“看来先生还是保住自己比较重要。”

    然后他似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袍服,“先生毁了我的琴,如何偿?”

    他话音未落,袖中忽然腾起冥火,寒气顿时迅速向中央聚集,崖壁上的冰锥承受不住而顿时断裂,犹如冰矛般向谢映之疾射而来。

    谢映之一动不动,微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弹,雪亮的寒光映出修长的手指,那冰锥兀自掉头,向那黑袍人疾射而去。

    黑袍人向后疾退,凌空飞掠数丈,袖中一翻,四周的冰雪立即卷起一阵狂澜,向谢映之扑去。

    谢映之衣袖一拂,面前身上的冰霜都碎做了漫天浮光。

    “谢玄首果然有手段。”黑袍人森然道,他手心寒光一闪,四周冥火腾起。

    崖壁中的长索忽然如蛇一样窜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了魏瑄的身躯。

    魏瑄此时毫无意识,被这一阵大力抛飞至空中。眼看着就要摔落崖下。

    崖下滚滚浊流里,矗立着万仞刀锋般的岩石,片片林立如无数利刃。水中的冥火映出一片汪蓝,无数古尸载沉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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