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萧暥进去的时候,武帝正端坐在一方描金云龙漆案前,案上置一沉香木棋盘,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晶莹的棋子若有所思地叩击着棋案,面色喜怒莫测。
笃的一声,玉子清冷地落在棋盘上,皇帝不动声色地下了杀机暗藏的一步棋。
然后他森然抬眸,深邃的目光穿过火光下影影重重的宫门,看向那小内官离去的方向。一只锦靴跨过门槛。
就见上官朗快步进殿,看到萧暥微微错愕了一下,随即躬身道,“陛下,陇上郡军报。”
灯花乍起,萧暥眼角悄悄一勾。
皇帝道:“念。”
“臣钟逾叩首……本月初九,臣率军从北门出,佯装追击瞿钢叛兵,引诱北蛮趁虚劫城,此役全歼北狄两千余骑兵,拓尔图部首领扎木托被俘虏,北狄前锋大将巴图为江直使一箭射杀!”
幽暗的灯影下,萧暥如蝶羽的长睫微微一振,眸色熠熠动人。
但当上官朗说到“唯左大都尉赫连因及部下数十骑逃逸,”时,那双明眸又迅速黯了下去。
萧暥骨节分明的手指暗暗捏紧了棋子。赫连因确实谨慎,这都能让他逃了。
看来要除掉此人还要下更大的饵。
大到能让他逐利而忘命……
一念至此,他倏地抬眸看向皇帝,眸中精光暗敛,正巧皇帝也看向他。
两道各怀心思的目光在空中短促地交错,他病恹恹地收回眼神,就听皇帝问道:“将军以为这一仗打得如何?”
“此战乃陛下之功。”萧暥不假思索道。只有说皇帝的谋划,将士们才有赏,如果是他萧暥的策谋和主意,那将士们不被猜忌都不错了。
皇帝扬眉:“哦?你说说,朕想听。”
“陛下先下诏让钟逾追击瞿钢部,造成陇上空虚的假象,引诱北蛮入套,再一举歼之。”萧暥言简意赅道。
“这是将军之计,朕不可窃功。”皇帝道,这是那天萧暥上书给皇帝的将计就计之策。
“计出于臣,但若陛下不采纳,也无济于事,”萧暥道。即使不是皇帝之谋,反正是皇帝批准的,就算共谋的嗷。
“若不是陛下派江直使亲赴边郡,与钟太守一齐布下罗网,便无此番大胜。”
说到这里,萧暥心思渐沉,不仅无大胜,恐怕还要生灵涂炭。
皇帝之前盛怒之下斥三道谕旨,令钟逾追击瞿钢叛逃部,此举势必抽空陇上兵力,那么赫连因趁虚来袭时,陇上百姓又是一场浩劫。
但皇帝并不在意这些,天子一怒血流漂橹,陇上郡百姓的生死存亡,在皇帝眼中也不重要。
“朕这是考验在钟逾心中,孰轻孰重了。”皇帝冷冷落下一子。
若君令重要,那么钟逾奉命追击瞿钢,就要弃陇上城防和百姓于不顾,若百姓重要,则要违抗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