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软住院的第三天下午,她和林祁一起去底层的普通病房看望救了她一命的物业人员。听林祁说,这位男士名叫胡杰,是物业经理。她出事那天正好有个员工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所以胡杰才主动承担了那位员工剩下的工作。
三人间的普通病房里,谈话声很噪杂。
胡杰躺在中间的病床上,右腿上裹着厚重的石膏吊在半空中。他穿着蓝色条纹的病服,头发理得很短,脸色红润,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完全不像病人。
林软进去的时候,他一边抱着平板追剧,一边咬着手里的香蕉。和同间病房其他人比起来,他一点都不像养病,更像是在三亚度假。
林祁先一步走过去。
“胡先生,你好。”
胡杰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瞬,慢吞吞的问,“您是?”
林祁笑了笑,“我是你前天救的那个女孩的哥哥,今天是专门来道谢的。”
胡杰反应了几秒,才有些慌忙的收起平板,坐起身,“哦~您坐您坐!”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林祁把手里的营养品和水果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开口问。
“没事,一点小伤。”胡杰偷瞥了一眼他拿来的东西,在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个价格,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您看您,不用客气的。”
“应该的。”林软缓步走过来,微微勾起嘴角,“要不是您,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胡杰看见她脸上的神色僵了几秒,反应了好几秒,才有些勉强的笑着说,“客气客气。”
他眼底的情绪闪的很快,但林软还是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陌生,“您...不认识我?”
林祁蓦的转头看向她。
被问到的胡杰也被吓一跳,“认...认识啊!”
说完他又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您是C栋6单元0023的住户,您之前来物业办理业务的时候我们见过。”
“不过您可能不记得了。”
林软从小就记性好,再加上亲戚长辈大多不是军人就是警察,她多多少少也被影响到。洞察力和警惕心一向很强,接触过的人不可能不记得。
“您确定我们见过吗?”林软紧盯着男人的眼睛,语气严肃。
胡杰被她盯的心底发毛,神情肉眼可见慌乱了起来。
“林软。”林祁打断她,按着她的胳膊示意她适可而止,又略带抱歉的看向胡杰,“不好意思,我妹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您好好养病,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对了,”林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好电话号码的纸,“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您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直接打给我就好。”
“不用不用。”胡杰假意推脱了一下,“我这住院费和护工都是你们帮我找的,别的就不麻烦了。”
林祁没再多说什么,还是把纸条压在了床头柜上的水果篮下。
从病房出来,林祁才长出了口气。
医院走廊里没有窗户,白炽灯长天亮着,几名护士推着配药车匆匆走过。林祁把林软拉到一旁。
“软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当年你是亲眼看着江逸被人推进停尸间,江逸的墓就立在那,你不能再骗自己了。”
林软背靠着墙,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哥,可我在昏迷前真的听到他的声音了。”
“你都说了,那是在你昏迷前。”林祁双手握住她的肩,“人在昏迷前是会产生幻觉的。”
林软颓着肩,眼神落在地面上,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哥,我以前是不是对江逸特别不好啊?”
“软软...”
“他走之前想带我去我想去的那家火锅店的,可我那天只顾着发火,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
“哥,我仔细想了想,从高中开始他就一直受着我的脾气,我胡闹赌气任性,他都接着。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还一直哄着我。就算自己再难过再伤心,他都不会在我面前表露出来。”
“那晚我还跟他赌气,我说如果他走了,我就和别人在一起。我说我不可能等他,不可能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林软笑了声,笑里满是苦涩,“这话也太难听了。”
“可就算他听着这么伤人的话,他还是在哄我。”
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
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满眼不屑。总想着人死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存在感。直到有天她站在江逸墓前,她才真真切切明白了这句话。
迟来的愧疚就像慢性毒药一样在心底扎根,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肉体和神志,让她永远陷在过去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