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irrxs.com

    荣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系了红布条。

    他只记得他的人类,仰面躺在落叶堆里,抱着榆钱枕头、笑着和他说话的人类——他甚至记不全穆瑜和他说了什么,他那时急着确认穆瑜的身体状况,想知道穆瑜有没有好转,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浑身都是碰一下就会碎掉的裂痕。

    穆瑜给他系了红布条,大榕树立刻在那里多长出一些枝叶,不让红布条受任何一点风吹雨打。

    几乎是无师自通的,荣野理解了AI所说的“难过、自责”和“思念”,原来这些情绪都有这样精准的表达方式。

    “我做错了,我让他难过了。”荣野低声说,“我很着急,想见他,和他道歉。”

    客服AI这个月的指标还没完成,是真的很想卖出去玫瑰和巧克力:“只想道歉吗?您急着见您的人类,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事?”

    荣野没想过这个,他带着这个问题继续匆匆赶路,被一排路过的蜗牛在超车时挨个按喇叭,倏地醒过来。

    听见喇叭声的大榕树,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的红布条,第二反应是亮出自己的红布条。

    他想起被埋在落叶堆里的穆瑜,他的人类身上的气质也有了变化——这是当然的,他已经从一棵年轻的榕树,长到能荫蔽一整座岛了。

    当初那个温和过了头、脾气好过了头,仿佛什么遭遇都能笑笑接受下来的年轻影帝,也已经和榕树的记忆里有了些变化。

    可又分明还是一样的,穆瑜还是会趁他不注意就偷偷捉弄他,偷偷拿小飞机砸他,还是很喜欢树叶和榆钱枕头。

    榕树拨开自己的树冠,一根枝条一根枝条地翻捡,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下,找到了一只纸折的小飞机。

    “差一点就走不动了。”被他丢下的人类说起这趟漫长过头的旅程,语气也依然很轻松,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用小飞机砸他,“还好,也不算太难找。”

    穆瑜笑了笑,摸摸他的树,和早已格外粗壮的气生根拉钩:“还好。”

    “……不好。”荣野低声说。

    还在卖力推销玫瑰巧克力的AI愣了愣:“什么不好?”

    榕树不再说话,只是风过叶间,平白呼啸。

    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不要再做树了。

    一场触摸不到的雨落下来。那是场非常大的雨,很奇妙,明明听得见清晰落雨声、闻得到雨的潮湿气息和泥土的清新味道,却又看不到雨水。

    有不懂怎么回事的小槐树,以为真是下雨了,兴高采烈地探出枝条,想痛痛快快洗个澡。

    大槐树连忙把小槐树拉回去:“不要碰,这种雨不能碰,乖乖躲好。”

    小槐树才出生一年,晃着香喷喷的槐花仰头问:“为什么不能碰?”

    “因为这是眼泪。”大槐树解释,“有一棵很大的树,大概有岛那么大……它在哭。”

    小槐树惊讶极了:“树也会哭吗?”

    “本来不会的。”大槐树说,“一棵树会哭,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棵树喜欢上另一棵树,这种事自然没什么好哭的——可树喜欢上人,就会哭,因为树这种植物走得又慢、脑子又不转弯,又很容易被认错。

    去哪找那么有耐心的人类呢?不光能一眼认出自己的树,还能慢慢地、不急不缓地走,从容地守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

    “不过咱们槐树肯定没问题。”大槐树又赶快哄小槐树,“咱们最擅长哄人,花还又香又甜。”

    不像有的树,即使相当迟缓地、慢了不知道多少拍地意识到一个“喜欢”,也未必能迅速理解,更不要说传达。

    像这种树,就只能老老实实去当任务者,学着做人、做任务、接受考核,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一点一点弄清这种感受意味着什么。

    最新网址:www.irr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