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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意被关在深山林宫里直到死的那一天?那不是一朝一夕,那是数十年,不见天日一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你一直不信人心,你就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心思变了,到那时你一个人被关在骊山深宫里会个什么下场?”

    余子式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缓缓道:“倒是也想过,只是那到底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作打算吧。”人心易变,生老病死皆是寻常,将这一辈子命数搭在一人手上的确是不妥,说来他还是觉得曹无臣曹大人说的痛快,一死百了。可惜他这辈子傲惯了,寻死觅活这事儿他实在是做不来。

    “赵高你回头看着我!”胡亥扶着剑望着余子式,声音低沉。

    余子式看向胡亥,缓缓道:“你说的是,大秦的皇帝怎能是亡国之君?”

    那目光落在胡亥眼中,那真是忠良而坦荡。胡亥这辈子鲜少动怒,可说真的,那一瞬间他一剑杀了余子式的心都有。

    忽然,胡亥收剑入鞘,转身往外走。

    多年前,天下初平,秦始皇销熔天下兵戈铸十二金人置于咸阳城外镇护帝王气运。

    骊山山脉浩荡延绵数百里,从北至南走有大秦龙脉,锁九州帝王气运。西北蒙恬自杀前曾留书自陈,算他这一生有于大秦有何功何过,最后无奈叹道,他率军队穿凿关山起万里长城,怕是凿断了大秦的龙脉,伤了帝王气运,随即饮鸩自杀以谢罪。将军以此自伤,讽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年轻的帝王立于山洞中,手压上锁着龙脉的石壁沉默了很久,而后一剑出鞘。

    湛卢上决浮云,下绝地纪,于九州中则断六合气运。

    剑气凭空划出一道极深的沟壑,骊山龙脉被一剑拦腰斩断。

    湛卢入鞘,胡亥转身往外走。余子式尚未反应过来胡亥到底做了些什么,随即就看见胡亥从山中走出,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冰凉莹白的物事扔到了自己的脚下。

    “在沛县时你曾问我,我眼中真正的盛世是什么样的,我今天回你这一问。”年轻的大秦皇帝站在那儿,玄黑朝服,烫金云纹,一双黑泱泱的眼。

    大秦的天子平静道:“自周朝末世以来,诸侯征伐,纲纪毁废,秦国六代君王倾百年国力为天下重新立纲划纪,到了先帝手上,十年就平了天下狼烟。彪炳史册的是大秦的战功,为人所乐道的是那些名将传奇,但真正值得后世之人敬佩的却应该是大秦为这天下划定的全新纲纪。纵横士子如商鞅、申不害、吕不韦、甚至与李斯韩非,这纲纪是用这群人的心血和着五百年乱世尸骨砌出来的不世功业,中原诸侯国五百年来打了上万场战,死了数百万的人,灭国千数,为得无非就是这一点东西。”

    “你是大秦的皇帝。”余子式诧异到除了这一句话外全然说不出别的,胡亥望着他的视线太沉太重,里面像是压了太多的东西,大秦的第二位皇帝——年轻的天子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偏偏越是动怒脸上越是波澜不兴。

    “纲纪已成,这天下是不是赢姓的后人来守其实根本不重要,如今所有人都在争这皇帝之位,无非是在争谁来守这纲纪而已,我争这位置,不是因为我姓赢,更不是为了护着所谓的大秦国祚,我争,是因为这纲纪是你一生的心血,所以我愿意替你守着,我活着一天,这大秦纲纪一日不移。”

    余子式他从未问过胡亥的心思是什么,也从未真正想过胡亥的心思是什么,两人自相识二十年来,第一次谈这话题,一字一句简直触目惊心。

    胡亥望着余子式缓缓道:“你问我,在我眼中什么样算得上是盛世,自夏商以来,天下人讲究了几千年的君臣纲纪,士庶区明,君王有君王命,庶人有庶人命,世上若真有盛世。”他随手将湛卢入鞘,松开了手。“我心中诚愿这天下布衣立于天地间,人人皆能提三尺剑,人人皆能立不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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