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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州一行没有进城,白天沿官道赶路,夜宿山林,搭了帐篷,半个时辰建立了一座小小的营地。

    按照道理,外地大员进京应该住驿站,但驿站条件未必比得上自己扎营,还受各种拘束,高远侯行军惯了,一路上都是扎营过来的。

    若在当年,不走馆驿擅自扎营这算是违礼,高低得被参上一本,但是现在这年月,这点儿规矩根本不算什么,肯奉诏进京就是给朝廷面子,自然就不拘小节了。

    今日扎营的时候,高远侯特意吩咐在西边留下一点儿缝隙。

    汤昭当时没问,到了各人散开,才问道:“难道是顺王还要趁夜来?”

    高远侯道:“他不会亲自来了。这顺王虽然是个胆大心黑不讲规矩的,但他身边还有老人,不会叫他一意孤行,碰过一次就会按照规矩来了。但他会派人来。看样子他这回决心不小,咱们若一直不理他,倒让他纠缠不休,纠缠到京城去反而不美。不妨留一个口子接他的书信含混过去,早早打发了他。你先回去,本侯一个人见他。”

    汤昭点头,又奇道:“他锲而不舍的要见您,到底想干吗呢?是要趁机联盟吗?”

    高远侯道:“谁知道呢?不过他这种人是不会想到‘联盟的,我又不是皇室,联盟算他纡尊降贵了。最多要拉我上他的破船。当年我和他父亲倒是短暂结过盟,还留下了一些约定……”

    汤昭眉头一跳,心想:不会是那种约定吧?

    高远侯道:“我说过若京中有变,当持剑护送他从幽州回京……”

    汤昭心想:还真是啊,这是约定争位咯?

    看来当年高远侯在京城也没少掺和一些事儿啊。

    高远侯轻描淡写的说完,道:“不过那也时过境迁了,如今他老子死了,难道我的承诺对儿子也有效?这也继承,那可太过分了。别说老顺王没了,就算还在,口头承诺而已,我若看他不是成事的人,怎么会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若妄动,我叫他倾覆也不难。”

    汤昭有些惊异,他还真没看过高远侯的这一面。

    政治的一面。

    不是治理地方、强军富民的政治,而是党同伐异,尔虞我诈的政治。

    但想想也合理,高远侯岁数和阅历摆在那里,汤昭所见的和蔼明理的高远侯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他有些担忧问道:“当时约定事会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高远侯道:“白纸黑字的铁证肯定是没有的,或许有些蛛丝马迹吧,说出去总能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如今朝廷正是用得到我时,这些把柄岂能害我?揭破了时,朝廷第一个要给我遮掩。如今这年月,早不是御使凭些许流言蜚语冲锋陷阵,撵得武将边镇鸡飞狗跳的时代了。如今只要不反,就算忠义。”

    汤昭因没参与过政治,也不知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安人心,又道:“那朝廷用人之际或许隐忍,以后秋后算账怎么办?”

    高远侯笑了一声,道:“秋后?哪个秋后?一则朝廷未必有秋后,二则我也未必有。都半截入土了,且顾着火烧眉毛吧。”

    汤昭一时沉默,他总觉得高远侯越发不忌讳这些不祥之言了。两人闲聊了两句,汤昭先告辞了。

    走到营地中,冷风一吹,汤昭刚刚想起一事,心道:“君侯以前承诺,若朝廷有变,当如何如何……这是原话吗?”

    “倘若顺王知道这句原话,又认为到了该履行承诺的时候,难道说……”

    “朝廷有变?!”

    汤昭心中有些心慌。

    明明觉得朝廷和自己无关,就算明天被推翻了也无所谓,明明知道云州算得独立世外,朝廷有变也一时变不到云州,明明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天下再怎么变乱也波及不到他,他有能力庇护任何想庇护的人,可是一旦察觉到这个可能,他还是一阵心慌。

    这可能是因为人恐惧的是未知吧。

    他出生的时候是大晋天下,也习惯了是大晋天下,如果真的告诉他要变天了,他还是会茫然失措的。大晋若倒塌,天下将会陷入混沌不明之中,除了一无所有的贫民和等着富贵重定的野心家,但凡生活还能过得去的人都不会想当乱世犬的。

    汤昭回到帐外时,立刻察觉到东边有人进来了。

    那人果然是从缝隙进来了,因为是剑侠身手,身形轻忽,绝大多数人都没察觉,但瞒不过汤昭的眼睛。

    果然不是顺王,应该是跟着他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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