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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州府入夜后仆人点上灯笼,何启赋正在饮茶赏月,他自建文十二年考中进士,一路高升至少监二品紫袍大员,却没曾想到因澄王案件牵连,从文思院下调到扬州任铸造监,到如今也有八九个年头,晚风吹过他花白的胡须,似乎也在感叹岁月不饶人。

    忽然,十字门洞下走进来一个人,随着他慢慢的走近,在灯笼下才看清楚了模样。

    “许久不见了。”

    何启赋收回眼神,拎起茶铜炉为对方缓缓斟出一缕清茶,邀他坐下,“本官自调任起来过州府交过名牒,这是第二次来此地。”

    “没有大事,怎敢劳烦何监。”那人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相识故友,走到桌边坐下,橘黄的灯光映着他沧桑睿智的面容,透出一股同样是文臣的气质,来人便是师爷陈塘。

    “程实害怕斩立决,方才在监狱撞柱而亡,确认过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陈塘汇报一样说出了本不应该对外人说出的事,接下来的话,缓缓的俯身过去,“他死了,但临死前的那个木盒子,还在严见斋的手里拿着…”

    何启赋老眸渐渐泛起寒光。

    “严见斋并未将证物放在公堂证处,是否要……”陈塘的话已非常明显,他早在两个月前知州丢失铸造母版的事情通风报信,但何启赋担忧严见斋的身份迟迟不敢动手,事到如今,没有了退路可言,“大人,他既然阻碍我们的路,现在定然不能再留了……”

    “也好,齐相公的人正好在。”何汝文淡淡的说着,露出了和他年迈老成的正义完全不一样的狡诈气息,“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严见斋的死,能有人可以提我们背这个锅。”

    陈塘吩咐手下人去做,何启赋再次斟茶举杯,两人轻轻的一碰杯,缓缓的朝东边的方向,沉默倒出去,似乎在祭奠亡魂。

    “可惜他们两个没机会看到这个场面。”何启赋默默的捋了捋胡须,杜工和周凯,两个同样是曾经在文思院任职,也是那次案件被调走的工匠,本不是扬州人,独在异乡为异客,三人每逢佳节共举杯,渐渐地也会一起感慨,愤怒当时的牵连何等无辜。

    后来,他们发现新的机会。

    既然朝廷对他们这些工匠铸造弃之如鸡肋,那他们就不必有愧疚,私铸铜币,赚的盆满钵满,势必将朝廷欠他们的都夺回来!

    陈塘也默默的呷了一口茶,望着月色凄凉,他和何启赋同为建文二十一年的考生,幸得中了个举人,背负家族荣誉,没想到因为一句口舌惹怒翰林文官,下发到穷乡苦僻之地做小官,愤怒挥袖一辞,几经周折回到扬州城,靠着何启赋的举荐信,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留在州府做了个半吊子的师爷。

    “周凯死了,天宗院的人愤怒之际,但他们要再增加五百两黄金,他们会亲自来给严见斋收尸。”陈塘忽然说道,这个价格虽然昂贵,也非常值得,“明日,他们就会到州府门口奉上严见斋的头颅,让大人您放心。”

    “好。”

    何启赋冷冷的一笑。

    周凯自从离开文思院,就已经回到扬州继续担任工匠,但他实际上还是天宗院的一员,这个身份能保证他们不会受到其他人的蚕食分一杯羹,只可惜东窗事发止步于此。

    “天宗院的白羽,也出了事,被人刀器所伤,死在了山崖底。”陈塘忽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还是从知州的仵作房里认出来的人,脸色紧张的说道,“白羽武功高强,连天宗内部都没有多少个人可以抗衡,如今他一死,我们在天宗只存在金钱交易,并无亲信,是否与其他的天宗门主建立关系…?”

    “天宗院现在内部在恶斗,也许是其他的门主对白羽下了狠手…”何启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气功一门已经是败下阵来,唐门的门主听闻又是个深居简出的人,“我记得冷如霜接过我们的单子…替我们处理过一个小姑娘是么…那个人是五门八卦的对么…”

    “是的,有两个人,一个叫韩非,被严见斋的人一箭穿心,但另外一个,还活着。”陈塘也想起来这件事,连忙问道,“那人叫作连岳,是冷如霜极力推荐做下一位唐门门主的人,是否要递上名帖,我们去拜会拜会?”

    “连岳……”

    何汝文细细品味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有了更好的答案,“给他递上名帖,说我们不仅仅可以帮他成为门主、甚至宗主……”

    月色越发的冷。

    屋檐上的一袭黑影动了动,转身一跃,跳下长安大街,甚至买了一串糖葫芦,高高兴兴的走到一家客栈门口,换个行头,变成阳光少年,朝气蓬勃的推开了门走进去。

    “公子,如你所料,何启赋是那条大鱼。”顾书亭简直是藏不住脸上高兴,糖葫芦偷偷藏在手背后面,“他们要去拜访天宗的二把手连岳,明日出发,到连州岛里去。”

    严见斋没有抬头,还在默默的望着手中木盒文书,指腹轻轻掠过粗糙的页面,这并非是官府铸造的通用文书,很显然是拓印的另一种材料,原来洛希还留了一手,不禁一笑,那些黑色模糊的小字因为纸张材料不同二难以识别出来,自己若不是直到今天何汝文的出现,都没想到过大鱼如此高深莫测。

    她拓印的很用心,图纸上甚至连铸造监的黑色藏文也印下来,自己如今才反应过来,文思院铸造监才会有的特殊符号,并不会直接下达到工匠手中,而有权利可以接触到这份文书的,只有扬州铸造监,何启赋。

    “公子?”

    安翁在一旁弓腰低声将他唤回过神,还以为公子着了魔,居然有偷笑的时候。

    “她很聪明,不是么。”严见斋丝毫吝啬对洛希的夸奖,将木盒递给安翁,“这里面的东西以假乱真,连程实自己也分不清了。”

    顾书亭也凑了过去,和安翁一起琢磨了半天才发现纸张就是已经被洛希替换成假的,便问道,“公子,你第一次见程实,又是怎么确定程实就是参与了铸造假币…?”

    “我并不知道他有造假。”

    严见斋淡定的解释道,“那时他呈上来的卷宗,附带的母版是平宁一钱,自称比寻常的轻了两成,实际上图纸灌注的事以黄铜并非红铜,又怎么有轻两成,也不过是找个借口,以便他上缴收来的假币少一些…”

    “难怪我们在库房里找到那么多红铜出来,既然找了红铜,那卷宗就是假的,那母版还在程实手中。”安翁也意识过来,但如今的母版证据也是假的,不免担忧,“那两院楼的楼主参与其中,手握重要证据,一旦倒戈相向,我们并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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